21年前,19歲的大姐到北京打工,離開住所去找工作,卻再也沒回來
這是我們講述的第4955位真人故事
人說,10%的人生是註定的,但90%的人生是自己譜寫的。
我想,在改變“註定”時,如果沒有意外,或許我們是有機會掌控自己的人生的。可人生能排除“如果”嗎?我大姐,就沒有排除。
我19歲的大姐想改變命運,問家裡要一萬塊錢學計算機,但家裡沒錢給她。她只能走向打工的路,她在北京尋找工作的路上,再也沒有回來,到現在還杳無音訊……如果家裡有錢給她學習呢?
(這是我大姐)
我叫羅軍傑,1989年初夏出生,現居在山西省臨汾市永和縣桑壁鎮東索基村,我們這裡資源少,能種植的農作物不多,所以相對比較貧困。
父母養育了我們姐弟三個,我最小,上有兩個姐姐,大姐出生於1984年,二姐出生於1987年。
父親農民出身,在縣城做木工,他老實本分但性格有些倔強,先是在縣城給別人做些手藝,後來沒事做回了農村種地。母親是一家國營廠的油漆工,後來廠裡制度改革,下崗了。
下崗後,母親需要補交十多萬養老保險,50歲後纔有養老金領取,但家裡困難拿不出那麼錢,母親只能放棄,所以現在年近70歲的她,沒有任何養老補貼,父親作爲農民每月還有80塊錢的養老金。
(大姐的學生照)
我們一家曾經住在縣城父親挖的窯洞裡,生活比較清貧。兩個姐姐初中畢業就沒再上學了,先後在外面打工補貼家用。
父親有做傢俱的手藝,但後來縣城裡有現成的傢俱賣了,父親的手藝沒處發揮,他就回到了自己的老家種地,來維持生活。
2003年4月,大姐羅俊麗問父母要1萬塊錢,她想學計算機,要1萬塊錢交學費。當時家裡太窮,根本拿不出1萬塊錢,所以就沒有答應她。
大姐心地善良,但性格比較倔強,她認定的事,比較執着,但家裡也確實拿不出那麼多的錢,大姐也就只有生氣的份。
當時是2003年4月11日,大姐心情鬱悶地帶着行李去了北京打工。當時她在昌平區一家旅館裡住下,然後打電話給在太原打工的二姐,叫她到北京來一起找工作上班。
第二天,也就是2003年4月12日,二姐來到了大姐所住的旅館,然後大姐叫二姐待在旅館裡,她先出去找工作,找到了就回來帶她去。
(這是我們村莊)
大姐對北京不算陌生,她上一年在北京市海淀區林業大學印刷廠的林印餐廳幹過一年,所以出去找工作應該識路。
去找工作的大姐當天沒有回到旅館,第二天還是沒有回到旅館。二姐那時年紀小,不懂得怎麼辦,也不敢出去找大姐,只能在旅館裡焦急又害怕地乾等。
等了一個星期,還是不見大姐回來,二姐心裡恐慌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就自己回到了老家,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父母。
父母當時認爲,那是大姐因爲他們沒給她一萬塊錢還在生氣,估計是一個人賭氣走了,過一段時間氣消了,自然會聯繫家裡的,因爲我大姐的脾氣比較犟。
父母沒出過縣城,思想淳樸,遇到問題總從自身反省,沒考慮過外面世界的危險性和複雜性。
(大姐打工時的照片)
那時我才14歲,剛讀初一,也想不明白這件事,以爲大姐只是生氣不聯繫家人,所以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只是跟父母一樣期待大姐的信息。
但是過了半年,還是沒有大姐半點信息,父母心裡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去求助派出所。
但派出所的人說,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自己去先找找再說,他們也有很多的案子需要處理。他們也認爲有可能是我大姐在賭氣,所以就沒備案,而是勸我父母先自己找找。
從沒出過遠門的父母,也不知道怎麼去找,只能在家裡唉聲嘆氣,在擔憂中靜候大姐的信息。
接着家裡又發生了一些變化,父母在精疲力竭中一直拖到八年前,網絡信息發達了,聽說某些人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他們再次去報案,派出所給備案了,也做了DNA 測試,去年又去派出所查過,大姐依然沒有消息。
(我的小家)
自從大姐出走後,我們家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她走的第二年,我還在讀初二,突然腰痛得不能行走也不能坐立,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說情況很嚴重,需要給腰椎間盤做個手術。
手術後,我在家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初二落下了很多課,但我沒有留級,接着初三上,但是我對讀書沒了信心,初三下學期,我覺得自己讀書無望,就放棄了讀書,去外地打工了。
後來父親因爲縣城沒有事情可做,也回鄉下老家種地去了(大姐走時,他還沒回村裡)。二姐依然在外面打工,家裡就剩母親和外婆了。外婆住在我們家,她年紀大了,需要母親照顧。
2010年正月初,我還沒出去打工,跟母親和外婆住在縣城窯洞裡,凌晨3點多鐘,我聽見房子邊兒有響聲,就趕忙把母親叫起來,出來一看,我們窯洞後的山體滑坡,正朝我們窯洞壓過來。
我趕忙把外婆背起來往外跑,房子頃刻倒塌,我們三個人被埋在巷子裡的一個小空間裡。
幸好周邊一個鄰居,在早上5點多送他親人去趕車,發現山體滑坡把我們埋了,他急忙打電話請求救援,後來在公安和其他鄰居的合力搶救下,才把我們刨了出來。
我們在縣城的窯洞沒有了,就一起回到家鄉跟父親住在農村,但農村的房子也是老破小,一家人住不下,然後政府號召我們自己蓋房,給予了一萬五千塊錢的補助。
之後我們一家齊心協力蓋了三間平房,總算有了個落腳點。
外婆在經歷那次滑坡事情後,精神越來越差,不到一年就過世了。過世之前一直在念叨大姐,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姐回來,但終究沒有等到,帶着遺憾離開了我們。
(我們現在的家)
我後來也跟父親種玉米,我們地裡只能種玉米,玉米既是我們的糧食,也是我們的主要經濟來源,我在農閒時就去外面打工。
視頻興起後,我在網上刷到了朱玉堂老師直播公益尋人的視頻,於是就想辦法找到他。然後把我大姐的照片給了他,請求他幫助我找尋大姐。
同時,我自己也加入了他的尋親隊伍,希望能找到我大姐,也想幫那些尋找親人的人,早日找到他們的親人,從思念中解脫出來。
在朱老師這裡,我見到了很多尋找親人的人,我沒想到人間竟有這麼多被生離的痛苦人。
有在尋找兒子、女兒的,有在尋找父親或母親的,也有在尋找姐姐、哥哥、弟弟、妹妹的,每一個被生離的都是無法割捨的痛。
尋找的過程是悲傷的也是充滿着期待的,誰也不想親人分離,杳無音訊。
在無數次的召喚和尋找中,我們尋親隊伍裡有一部分人已經找到了走失的親人。
(家裡的玉米地)
有的年少丟失,忘了家鄉在哪裡,找回來了,人是好端端的。有的找回來了,人卻傻了,不認識親人,不記得有親人也不記得家鄉在哪裡,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非人的折磨。
看到這樣,我特別難受,害怕我大姐會成這樣的人,她是不是也遭遇了非人的折磨,已經不記得自己的親人,不記得回家的路了?
父母總是內疚地說,大姐是因爲他們沒有給她一萬塊錢去學電腦,而生氣離家出走的。
我現在總覺得大姐不是生氣離家出走的,如果她想離家出走,怎麼可能把二姐叫去一起打工?後又丟下二姐獨自走了呢?大姐是個善良的人,她再怎麼生父母的氣,也不可能把氣撒在二姐頭上。
我總懷疑大姐是不是被人拐走了?會不會被迫禁錮在某地方出不來?會不會也被折磨得忘了我們?
(父母及親人一起合影)
我希望大姐能看到這篇文章,或認識我大姐的人看到這篇文章,告訴我大姐,我們在找她。哪怕大姐不想理我們,我們只要知道大姐現在某個地方生活就好了。
父母年近70歲了,沒有哪年不思念她的。本來過節過年是個開心的日子,但我們家總籠罩着一層陰霾,因爲父母在團圓的日子裡總想起大姐,想起大姐就偷偷流淚,我們也因思念大姐而沒心情過節。
母親的眼睛因長年流淚,現在也不怎麼看得清了,她的腿也因長期的勞累變成了蘿蔔腿,經常疼痛,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歇歇。父親前年腦梗躺倒留下了後遺症,現在康復得能慢慢自己行動了。
二姐已經結婚,嫁在本縣城,有了一個孩子,過得不算富有但很和諧,也就普通人家的生活。
(我們村外)
我已經結婚並有了兩個兒子,兩個孩子都很好都在上小學了。這些年長期的重體力勞動,導致我現在腰椎間盤突出又患了,幹不了重體力活,現在在山上放羊。
姐姐,你在哪裡?請回來見咱爸咱媽一面吧!他們一直活在內疚中,他們總說是自己的無能導致你離家出走,如果有錢給了你,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了。
我想,你會原諒爸媽的,沒錢,也是一種無奈,不是他們不努力,而是能力有限。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我們也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更期待你的回來!
【口述:羅軍傑】
【撰文:文言】
【編輯:烏溪霧】
該案例故事已獲當事人同意。
(*本文章根據當事人口述整理,真實性由口述人負責。本賬號友情提醒:請自行辨別相關風險,不要盲目跟風做出衝動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