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一起小案引發一場“治理風暴”山西孝義：搭建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型堵塞養老金髮放監管漏洞

原標題：辦理一起小案引發一場“治理風暴”山西孝義：搭建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型堵塞養老金髮放監管漏洞

被判處刑罰的退休人員爲何還在違規領取養老金？人已經死亡，養老金因何還沒有停發？

循着一起獲刑退休人員在緩刑考驗期內違規多領6000餘元養老金的小案，山西省孝義市檢察院用大數據模型爲監督養老金領域的違規續發問題找到了抓手，追回了全市被多領、冒領的養老金160餘萬元。

源起：緩刑考驗期內爲何還能參與養老金調整

養老金違規續發法律監督模型的故事源自孝義市檢察院在2020年9月辦理的一起監督案件。

田某是某印刷廠的一名退休職工，2019年3月，因犯失火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田某在太原市迎澤區司法局接受社區矯正期間，迎澤區檢察院在履職中發現，按規定本應只領取基本養老金的田某，卻仍然在正常享受養老金的調整。由於田某退休後一直在孝義市人社局下屬的社保中心領取養老金，這一案件線索隨即被移送至孝義市檢察院。

此時距離田某獲刑已有一年多的時間，社保中心在覈發養老金時爲何對此並不知情，還一直按照正常待遇爲田某進行養老金調整？帶着這樣的疑問，該案的承辦檢察官、孝義市檢察院副檢察長劉德光開始了調查。

“我們走訪市社保中心，詢問相關工作人員並調取相關文書和資料後發現，對田某作出判決的是靈石縣法院，由於法院與社保中心之間缺乏相關信息共享機制，未能及時報送養老金待遇停發人員的相關信息，社保中心工作人員也沒有定期覈實現階段的情況，這纔出現了未按規定停止爲田某調整養老金的情況。”劉德光向記者介紹說。

經過立案調查，孝義市檢察院於2020年11月向該市人社局制發了檢察建議書，督促人社局停止在田某緩刑考驗期內對其調整養老金標準，並及時追繳田某因在緩刑考驗期內調整基本養老金而多領取的金額。收到檢察建議書後，孝義市人社局立即暫停發放了田某的養老金，並重新覈算了田某緩刑考驗期內實際應發的養老金。很快，田某違規享受調整的6000餘元養老金被順利退回。

田某的案子辦結後，劉德光心中生出了更多疑惑——法院和人社局之間的數據信息壁壘長期存在，除了田某之外，是否還有其他獲刑人員在違規領取養老金？養老金的發放和調整還涉及提前退休、死亡、受行政處罰等人員，如果這些相關部門的信息沒能實現互通共享，會不會還存在其他養老金違規發放的情形？

然而，在協調孝義市社保中心對轄區內養老金髮放人員進行比對覈查後，劉德光並未發現異常情況，類似的案件線索此後也沒有再出現。一時間，關於養老金違規續發的監督履職似乎被按下了“暫停鍵”。

破題：將“數據孤島”連成“數據大陸”

時間來到2023年3月。彼時，已有不少基層檢察院通過構建數字模型讓檢察監督實現了提質增效。這讓劉德光再次想起兩年多前的那件養老金案件，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型的成果給他帶來了新的啓發——

“養老金髮放涉及身份認證、資金轉移、預算覈查等多個環節，其間產生了海量的信息數據，一旦相關部門之間的信息對接不暢，就可能產生社保基金安全管理問題。如果構建一個大數據模型進行檢察監督，能否實現數據共享，堵住養老金違規發放漏洞？”

有了這一初步設想後，孝義市檢察院立即組織業務骨幹和技術人員成立了辦案小組，着手構建模型。通過查閱養老金相關的法律法規，辦案小組在多次研討後爲模型提煉出了三個監督點：不及時報告死亡時間，冒領、多領養老金；提供不準確、不完整人事檔案材料，提前領取養老金；受到黨紀、政務處分，行政、刑事處罰人員違規領取養老金。

構建數字模型的第一步是收集數據。劉德光告訴記者，圍繞模型的監督點，辦案小組分別與公安、法院、人社、民政、衛健等單位溝通聯繫，調取了2018年至2023年約1.5萬條數據信息。對於都是搭建模型“新手”的組員們來說，如何處理好這些信息，從中準確篩查出養老金違規續發的案件線索成了一道難題。

“從各家單位收集回來的數據格式都不一致，數據量龐大且存在一些無效信息，數據模型也還在搭建中，因此一開始我們只能通過人工篩查的方式進行數據比對。”該院第四檢察部檢察官助理張建飛回憶說，辦案小組將從醫院、殯儀館和社保中心調取的3500餘條死亡人員信息和退休人員數據逐一進行人工比對篩查，梳理髮現退休死亡人員還在領取養老金的案件線索後，再持名單向孝義市社保中心覈實，僅處理這一個監督點的數據信息就花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好在我們篩查出來的案件線索都印證無誤，這也驗證了我們的辦案思路和工作方法是正確可行的。”張建飛說道。

僅靠人工篩查處理海量的數據還遠遠不夠，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型的構建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確定關鍵詞和邏輯規則、繪製模型的思維導圖、梳理數據分析步驟……在人工篩查的基礎上，經過反覆探索和嘗試，一個能夠更加精準地碰撞、比對數據的數字監督模型成功搭建起來，篩查出不及時報告死亡時間，冒領、多領養老金線索80餘條；提供不準確、不完整人事檔案資料，提前退休享受養老待遇線索9條；受黨紀、政務處分，行政、刑事處罰人員違規領取養老金線索12條。這些問題線索共涉及110餘人次，涉及金額300餘萬元。

“爲了驗證模型篩查的準確性，我們還隨機抽取了其中的20人進行詳細覈查，發現這些人員均存在違規領取養老金的事實，模型準確率達到100%。”看到這樣的結果，劉德光和辦案小組的成員都頗感欣慰，“兩年多前各個部門的信息還無法實現互通共享，而現在，模型終於把這些‘數據孤島’連成了‘數據大陸’。”

治理：檢察建議督促紮緊老百姓的“錢袋子”

養老金違規續發法律監督模型篩查出的案件線索只是監督履職的第一步。在劉德光看來，要想真正破解違規續發問題，還需要通過建章立制實現相關部門之間的信息共享，及時掌握和推送涉及養老金待遇停發、終止等方面的重要信息，確保各項養老金政策及時落實、執行到位。

2023年5月，孝義市檢察院與孝義市人社局、社保中心召開養老金違規續發公益訴訟案暨督促履職座談會，向孝義市人社局反饋了篩查出的案件線索，並針對養老金違規續發反映出的人社局相關工作人員未依法履職等問題公開送達了檢察建議書。

出臺《關於進一步加強社會保險待遇暫停和停發管理工作的通知》等相關規定、建立信息共享機制、規範中止養老待遇審覈等業務流程……根據檢察建議，孝義市人社局立即開展整改，對近年來辦理的養老金待遇停發人員進行了排查，並及時追繳多領、冒領的養老金。截至目前，相關部門已追回60餘人多領的養老金160餘萬元。

這些整改的成效不僅僅是一紙回函，也讓孝義市人大代表、孝義市下堡鎮人大主席李飛在生活中真切感受到了變化。李飛告訴記者，他在幫家中老人進行養老金領取認證時發現，現在，孝義市領取養老金的人臉識別認證已經從每年一次改爲每個季度認證一次。新變化也讓李飛對進一步規範養老金的管理和審覈更加期待：“養老金是老年人的重要生活保障，希望檢察機關能夠持續跟進監督，推動相關部門加強對養老金的監管，確保問題真正整改落實到位。”

養老金領域的監督治理不僅僅是一域之治，也並非一日之功。記者瞭解到，養老金違規續發法律監督模型的智慧成果在山西全省得到推廣和有效落實，今年4月，該模型還在全國檢察機關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型管理平臺上架，在全國推廣應用。

“模型在呂梁市其他基層檢察院已經篩查出了200餘條線索，目前，各院都在積極調查覈實，我們也正在準備從相關部門調取最新的數據信息進行今年的篩查工作。”劉德光告訴記者。（潘若曦 吳楊澤 王鵬翔）

（檢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