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特朗普怎麼打貿易戰,天都塌不下來"

(原標題:"不管特朗普怎麼打貿易戰,天都塌不下來")

文 觀察者網 王慧

雙腳還沒踏進白宮,美國當選總統特朗普就迫不及待地揮舞起“關稅大棒”,開局先指向了墨西哥、加拿大和中國。

特朗普發帖宣佈,“爲打擊非法移民、犯罪和毒品”,他會在明年1月20日,也就是上任的第一天簽署行政命令,對進口自墨西哥和加拿大的所有產品徵收25%關稅,並對進口自中國的商品額外加徵10%的關稅。

特朗普已經迫不及待地揮舞起“關稅大棒”(資料圖)

“一棒”下去,市場巨震,引起世界範圍內的普遍擔憂。

“目前,美國對中國輸美商品的平均關稅是19.3%,在這個基礎上加徵10%,中國輸美商品關稅就達到30%左右了。”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總經濟師陳文玲告訴觀察者網,中墨加是美國最大的三個貿易伙伴,如果特朗普上任後對這三國徵收25-30%高關稅,不僅將正式拉開貿易戰的序幕,也將給中國創造與美國貿易伙伴進行談判斡旋的空間。

陳文玲說:“不管特朗普採取怎樣的貿易戰打法,天都塌不下來。不可能是美方單方面贏,也不可能只有美國製裁其他國家的權力,其他國家都坐以待斃。中國可以單兵作戰,也可以與世界更多國家,包括美國盟友相互降低關稅,形成抵禦特朗普高關稅的全球維護貿易規則與秩序的統一戰線。”

她認爲,中國目前已成爲140多個國家的最大貿易伙伴,出口市場有了更大擴展。現在的形勢與特朗普上一任期對華髮起貿易戰時相比,對中國更有利。

在與觀察者網的對話中,陳文玲對特朗普上任後貿易戰可能的打法、影響和中國的應對做了詳盡分析。

特朗普的貿易戰“工具”

特朗普上任後打貿易戰幾乎沒有懸念,重點是對中國的貿易戰他會怎麼打?可能會用到哪些“工具”?

對此,陳文玲提到了五個方面:

首先,需要特別注意的是,特朗普在競選中提到的,他若當選,將對中國商品徵收60%關稅,對所有進口商品徵收10%至20%的普遍關稅。

其次是,一些美國政客正在推動的,可能取消中國的永久正常貿易關係(PNTR)地位。美國對非PNTR國家的商品徵收的關稅從最低35%到最高100%不等。

根據1999年中美就中國加入WTO達成的雙邊協議,2000年9月,美國國會通過給予中國PNTR地位的法案。2001年12月27日,美國正式宣佈給予中國PNTR地位,結束了美國國會每年對給予中國正常貿易關係地位進行年度審議的歷史。

美媒報道稱,目前只有四個國家不享受美國的最惠國待遇——俄羅斯、白俄羅斯、朝鮮和古巴。朝鮮和古巴從未拿到過這一待遇,俄羅斯和白俄羅斯的PNTR地位則是在2022年俄烏衝突發生之後被取消。

當地時間11月19日,美國國會“美中經濟與安全評估委員會”(USCC)向國會遞交了2024年度報告,首次建議取消中國的PNTR地位,後者長期以來被視爲中美貿易關係的基石。

前不久,美國國會衆議院“美中戰略競爭特別委員會”主席約翰·穆萊納爾(John Moolenaar)也推出法案,要求正式終止中國的PNTR地位。今年9月,美國國會參議院也有議員推出類似法案,關鍵發起人之一就是被特朗普提名爲國務卿的盧比奧。

隨着共和黨拿下參衆兩院多數席次,特朗普全面執政,此案通過的可能性大增。

目前,美國對非最惠國關稅平均稅率爲42%。如果美國取消中國PNTR地位,疊加301條款下約20%的關稅,那麼對華平均關稅將升至60%以上。

南華早報預計,特朗普正式上任前,美國進口商將搶先從中國囤貨。圖爲2018年至2024年10月,中國每月對美出口額(《南華早報》製圖)

第三,特朗普有可能援引《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IEEPA)加徵關稅。

IEEPA授權美國總統在國家面臨緊急情況時,可以對各種經濟交易實施廣泛管制,爲美國總統提供了在緊急情況下對進口商品加徵關稅的法律工具。總統可根據IEEPA直接採取措施,無需要經過國會立法或特定的調查流程,也沒有理論稅率上限。

第四,特朗普可能依據美國國內法的相關條款來打貿易戰,比如發起232、201、301、337調查等,來遏制和打壓中國以及美國認爲應該打壓的對象。

第五,特朗普可能通過新的立法來打貿易戰。

比如說,他在競選期間就宣佈,他計劃推出《特朗普對等貿易法》。如果一個國家對美國商品徵收了一定比例的關稅,美國也可以以牙還牙,對該國商品徵收相同比例的關稅。

“根據《特朗普對等貿易法》,其他國家將有兩個選擇——將取消對美國的關稅,或者他們將向我們支付數千億美元,美國將獲得絕對財富。”特朗普說。

陳文玲認爲,這個法律可能會通過,並提高美國的整體關稅水平。另外,美國還可能會要求世貿組織重置美國的約束關稅水平。

“以上五種方式特朗普可能並用,也可能用其中的一條。總之,對中國商品徵收的稅率大概率不會低於60%。”陳文玲說。

貿易戰將會產生哪些影響?

“首先將造成全球貿易體系的紊亂。”陳文玲說,目前WTO陷入癱瘓,全球貿易“裁判”缺位,貿易保護主義盛行。世行的數據顯示,2023年全球實施了近3000項貿易限制措施,約爲2015年的5倍。美國若毫無約束地對全球貿易開戰,會使全球貿易體系進一步紊亂。

總的來看,她認爲,特朗普的貿易戰將導致“兩個下降、兩個上升”:

首先將導致美國的關稅稅源大幅度下降。

“如果對中國加徵60%-100%的高額關稅,有關算法顯示,可能導致美國進口中國商品下降60%-70%,有的甚至說會到現在規模的1%。換句話說,你加這麼高的關稅,中國商品就不出口到美國,那你收誰的關稅呢?同樣特朗普也要加徵其他國家商品的關稅,其他國家規避高關稅,也必然得采用市場轉移。”陳文玲說。

另外,她認爲,美國出口競爭力將大幅的下降。

“根據有關研究機構的計算,如果中國、歐盟及其他國家都對美國加稅實施對等報復,那麼美國的出口將會下降23.9%、GDP會下降3.4%。因此,這場貿易戰會對美國經濟帶來重創,同時衝擊其他國家經濟。世界經濟在經歷過三年疫情後剛剛恢復,又會重新被推到衰退的深淵。”

談及“兩個上升”,陳文玲說,首先美國的政府債務將會上升。

美國財政部日前發佈的最新數據顯示,美國國債總額首次突破36萬億美元,創歷史新高。

美國國債總額突破36萬億美元,創歷史新高,圖爲福克斯新聞網報道截圖

根據美國獨立研究機構聯邦預算問責委員會的測算,按照中等成本估計,特朗普的計劃將在10年內導致政府債務增加7.5萬億美元,最壞情形下將增加15.15萬億美元。

“我覺得7.5萬億美元就是未來十年美國債務的底線,可能會比這個更高。”陳文玲說,特朗普的稅收政策可以用“對外加稅、對內減稅”來概括。對外加稅即上文提到的加徵高關稅,對內減稅則主要是特朗普在競選期間承諾的,將延續2017年的稅改法案。

這項法案大幅降低了個人所得稅和企業稅,特別是將公司稅率從35%降低到了21%。在這個任期,他希望將美國企業稅率從目前的21%降至15%。

陳文玲認爲,特朗普的這兩項稅收政策會導致關稅收入和國內稅收收入同時下降。當然,也可能會使一些企業迴歸,但是產業鏈、供應鏈轉移、企業搬家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像臺積電,從特朗普第一任的時候就開始在亞利桑那州建工廠,到現在第一個工廠還沒有開工。所以產業鏈、供應鏈的重構,不是政府號召,或者誰有主觀願望就能回來的,它是一個歷史過程。單一的工廠搬遷都不那麼容易,如果想在一個國家形成一個完全的產業鏈供應鏈,那是非常困難的。”

“加上現在美國的製造業僅佔其GDP比重不到11%,所以特朗普想通過貿易的手段讓整個製造業重振,我覺得幾乎是達不到的,只能增加政府的債務。”陳文玲說。

她認爲,美國消費者物價指數也會大幅度上升,通脹會捲土重來。“彼得森研究所的研究顯示,特朗普對中國商品加徵的高額關稅推高了通脹1.3個百分點。耶倫在國會作證時幾次提出,特朗普加徵的高額關稅94%是由美國企業和美國消費者承擔。”

比如,根據國會預算辦公室的一項研究,特朗普2018年1月到2020年1月加徵的關稅造成的美國產出損失和消費品價格升高給消費者帶來的損失合計爲2020年平均每個家庭1277美元。

全美零售聯合會的研究報告也明確指出,如果說新一輪激進關稅政策落地,美國消費者每年可能損失780億美元的消費能力。

耶魯大學預算實驗室的估計指出,在對華徵收60%關稅、對其他貿易伙伴徵收10%關稅的情況下,一個美國家庭年收入可能減少2576美元;如果特朗普兌現徵收20%的全球關稅和對墨西哥部分商品徵收200%關稅的言論,一個美國家庭年收入可能減少7600美元。

左翼智庫“美國進步中心”今年8月的一份預估報告稱,特朗普的新關稅政策可能會導致消費者每年增加近4000美元的成本。

“這些受到影響的美國民衆,大多數是特朗普的支持者。”陳文玲表示,一旦中等收入家庭、低收入家庭受到價格通脹的影響,導致生活成本增加、美國國內市場混亂等問題,可能會使關稅戰產生逆轉。

中國如何應對?

對於中國來說,特朗普的貿易戰實際上並不陌生,在他第一任期,雙方就有所“交手”。

陳文玲認爲,當下中國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準備,當然,“未來可能還會遇到一些痛苦和磨難,但是通過進一步的歷練,中國會更加成熟、強大。”

她指出,中國的貿易結構、貿易流向、貿易方式在不斷調整變化,對美國的出口比重已經大幅度下降。

“根據2023年中國海關的數據,中國對美商品出口是5000億美元,佔中國出口總額的15%,佔中國GDP總額的2.4%。和前些年我們對美國出口佔到25%,對美日歐三大經濟體出口佔50%相比,現在已經不是同一個量級了。現在美國已經降爲中國的第三大貿易伙伴,第一名從2021年就已經是就是東盟了,第二名是歐盟。”

“不過,我們現在對美國的貿易順差仍然是第一。這說明,美國對中國的商品需求是剛性的,不是我們推銷給他,是他們必須買的。這是我們最大的殺手鐗。雖然有政客想要‘硬脫鉤’,但市場不可能‘硬脫鉤’,所以貿易戰和市場需求產生很大悖論。”

第二,陳文玲認爲,中國出口市場多元化的格局已經形成。現在中國出口60%都在“一帶一路”相關國家,和新三大夥伴(俄羅斯、非洲、中亞和西亞)之間的貿易額正在快速上升。

“同時,我們的轉口貿易也大幅度上升,包括印度、東盟、非洲等都是轉口貿易地。這些是由於產業鏈、供應鏈的重構,產業轉移在這些國家形成的新鏈接關係而產生的貿易,剪不斷理還亂,根本分不清到底哪個是中國產品,哪個是當地產品。”

第三,陳文玲表示,中國可以充分利用手上的工具,比如說對美國的盟友降低關稅,使他們和中國的貿易量增加。

“我們現在有四大展會——廣交會、進博會、消博會、服貿會,加上我們各地的貿易的平臺,包括像義烏這樣世界級的小商品市場,可以形成一個國際貿易中心。從進口貿易、出口貿易、加工貿易、小額邊境貿易、採購貿易,變成轉口貿易,成爲全球的貿易中樞。”

第四,她認爲,在構建新發展格局上,中國要下更大的力量,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爲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化解、抵禦外部衝擊帶來的影響。

最後,如果特朗普敞開實行開放政策,對中國製造業開放,“中國優勢產能也不排除到美國直接投資。這樣一來,這些貿易就直接變成美國國內市場銷售,不體現爲順差、逆差。”陳文玲表示。

總的來說,她認爲,從大的佈局和中國現在已經形成較大明顯優勢來說,特朗普的貿易戰是打不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