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飛刀對上韓關刀

11月19日高雄候選人的辯論被譽爲「世紀之辯」，本身就是一個異象。半年多前，絕大多數的人都認爲南、高選情大勢底定，在野黨絕無可能攻進民進黨數十年執政、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根據地。直到9月以後，國民黨的韓國瑜強勢崛起，數場造勢更是萬頭鑽動、旗海飄揚，甚至周邊縣市同黨候選人都連帶着扶搖直上，「韓流」一時之間大有天地翻覆、全局翻轉之勢。

韓國瑜公職生涯與高雄鮮少聯繫，接地氣靠的主要是「賣菜郎」的魅力和羣衆路線的「人和」主軸。相較之下，長期擁有歷任民進黨市長加持，擔任5屆立委，又曾擔任本地代理市長的陳其邁，對市政良窳如數家珍，顯然有熟悉「地利」的優勢。所以辯論還沒開始，已經可以預判韓國瑜勢將揮灑賣菜郎追求「改變」的視野和不拘小節的豪情，陳其邁理當發揚熟悉地利、明察秋毫的專業形象。

果不其然，兩人在19日的辯論會正是依照各自的優勢盡情發揮。但是，再充分的準備，臨場也有失誤與失算，兩人的表現當然都不算滿分。綠營有人評論陳其邁以立委犀利之風，執市政手術刀長驅直入；韓國瑜疏於細節，看似任人宰割。加上陳其邁把時間「用好用滿」，敘事嫺熟流暢，用辯論賽的標準，技術面上獲勝應是定論。但是這種見解執著於辯論競技，殊不知國內外選舉史上的政見辯論，與競技辯論完全是兩回事。19日的高雄市長辯論，可能就是這樣的經典範例：陳其邁技術取勝辯論賽場，韓國瑜作風取勝大選氣場。有不少網友以「立委質詢市長」形容藍綠雙雄的風格，堪稱一語中的。

陳其邁與韓國瑜都曾以市政細節質疑對手，但陳顯然更爲刁鑽。中芸與汕尾兩港轉型的提問堪稱傑作，韓只能避重就輕，還餘下兩分鐘時間留白。韓國瑜後來也用「一通電話、護士到家」質疑陳的政見細節，但衛生屬於陳的專業，技術上選擇攻擊醫療衛生議題就不討好。陳的「長照專線」與「長照據點」迴應雖然不合榫，但至少用了大量政策術語，將時間講滿。

在債務、產業、文化、廉政議題的攻防詰問也有類似的現象。原本韓方可以追擊的債務議題，陳用招商與投資等冷數據與臺積電負債6000億來回擊。雖然次日證實臺積電例子引用錯誤，但技術上陳的臨場回答過了關。而韓在文化議題上似乎沒有細緻的準備，被質詢時，僅讓人留下要任用優秀文化局長與推廣雙語的印象。韓在慶富弊案的攻勢也只有點到爲止，爲結辯的廉政賭咒留個引子。

不止交叉詰問像是犀利的「陳委員」質詢抓大放小的「韓市長」，開場與結論不少情節也很像。陳其邁開場就質問吳敦義失言，又抓緊詰問時韓對市政細節的不熟練，在結論繼續做摩天輪、太平島的文章。韓反而像是「市長」，竟沒有運用民間廣爲蒐羅的執政黨衆多政治人物過去羞辱馬英九、連勝文等等卻絕不致歉的案例，反去勸誡韓粉要自我節制。韓還矢言行政中立、絕不秋後算帳，賭咒貪污就放棄假釋、甘願坐穿牢底，這些「非典型」的申論完全瞄準人民對執政黨表現的失望，使技術的失分獲得回補。

陳韓之辯，陳不僅佔盡地利，立委歷練也使他表現口若懸河；韓訴諸人和，菜販歷練也使他直指民生疾苦。可以說陳其邁勝在理性中見犀利，小細節放出千軍萬馬；韓國瑜勝在感性中見寬容，大方向單刀直入。至於最終勝敗，就要看「天時」了。（作者爲國立臺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