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9分大作《山花爛漫時》編劇袁子彈：還原張桂梅的鮮明與豐富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於羣峰之巔俯視平庸的溝壑。我生來就是人傑而非草芥，我站在偉人之肩藐視卑微的懦夫！”最近，由宋佳領銜主演的電視劇《山花爛漫時》在央視一套、騰訊視頻播出，豆瓣評分高達9分。該劇揭開了雲南省麗江市華坪女子高級中學這段誓詞背後的深意。
“七一勳章”獲得者，“時代楷模”，雲南省麗江華坪女子高級中學黨支部書記、校長張桂梅，建立了一所免費女子高中，教會了大山裡的女孩用知識改變命運，也以此阻斷了貧困的代際傳遞。
袁子彈曾因編劇創作都市女性羣像劇《歡樂頌》名聲大噪。2021年，她接到任務要講述張桂梅的辦校故事，便與製片團隊一起來到華坪縣採風、走近張桂梅。很快，她便決定創作一個高燃的“創業故事”。近日，袁子彈在接受羊城晚報記者專訪時坦言：“創作過程中，我看到了同新聞報道不一樣的張桂梅。”
以下是袁子彈的自述。
【A】尋找張桂梅：她是個很酷的人
我在2021年接手《山花爛漫時》項目時，第一時間去了華坪縣。我們早上六點多從家裡出發，下午兩點到達昆明，接着又坐了快六個小時的大巴車。到達華坪縣時已是深夜，我踏上這片土地的一瞬間很感動，我來到了奮鬥故事發生的地方。
對於張桂梅老師，我曾看過不少新聞報道，印象中，她更多是一個充滿犧牲感的、聖人一般的形象。但見到她後，我很快作出判斷——她是一個很酷的人。第一次見面時，張老師正在處理學生問題，一名學生因爲家人生病而無心學習，張老師讓學生去操場掃落葉，邊掃邊思考自己對待生活困難和學習的態度，接着讓學生拿出醫藥費單據，由她來幫忙報銷。目睹這一幕，我對張桂梅有了實感，她是一個鮮活的、有具體辦法的、真正用心搞教育的人。
我看到了她的開朗、健談、善良、激情。張老師病痛纏身，但精神昂揚。女校課間要做操、唱歌，張老師就拿出了大家熟悉的大喇叭喊道：“快點！快點！”而且，她對每一個學生都瞭如指掌，會一邊看成績表一邊分析、想出對策。我也看到張老師完全不同的一面，她說自己很愛漂亮，剛到華坪縣時，大家都覺得她特別時髦，但隨着事情變多，她便沒有更多精力去追求興趣愛好。採風過程中，她也會因爲聊得開心而忘記吃飯。這是一個特別鮮明的人，怎麼還原她的豐富度，成爲我最關注的問題。
我們陸續開展了幾次集中採風，前後長達一年時間。我逐漸摸索出“寫張桂梅”繞不開的當地問題，如：貧困、早婚、教育，以及性別不平等問題。當女性認爲自己應該犧牲，無條件恭維、扶植家中男性，努力打工只爲攢錢嫁人時，張桂梅努力建女校的初心和根源就顯現出來了。我們走過張老師當年家訪的路，採訪了與女校有關的老師、家長、已經畢業的學生，還原了很多細節。
採風過程中，張老師的做法讓我感動。首先，她希望編劇、記者和相關人員儘量減少直接採訪在校學生，要採訪她也需要提前約採訪時間，儘量減少人員進校。外來人員不能穿奇裝異服，不能打扮得太誇張。她想保護學生，不想讓太多的來訪和關注分散她們求學的注意力，也想盡可能保留學校這片淨土。其次，她也不希望我們過度渲染學生的苦難，不希望學生過多想起自己的苦難，更不希望苦難成爲一個“賣點”。她說：“學生有自尊心，不希望她們隱秘的故事、特殊的家庭被作爲噱頭搬上熒屏。”
但是，張老師也充分考慮到了我們的創作需求。在華坪採風的時候，我們有幸閱讀到了一本還未出版的書籍，詳細記錄了張老師多年家訪中接觸到的學生的故事與經歷。我們把這些故事融入到幾個主要學生形象的創作中。比起孩子們的苦和慘，她更希望讓大家看見孩子們的不容易、自尊、自強、拼搏和不放棄。
【B】還原張桂梅：最喜歡她的剋制
張桂梅老師是“七一勳章”獲得者。我們第一版劇本大綱的結尾場景是張老師獲得“七一勳章”的時刻，這是她本人的極大榮譽。但張老師對劇本創作提出了一個基本要求：不要着重於表現她的個人事蹟和榮譽，要讓大家看到全校師生、各級政府爲華坪女高今天所取得的成績所作出的努力與付出。張老師說，她在做這件事的時候，大家都不知道能不能成，但無論如何她都會去做，很多人也在爲此努力。我聽完特別感動和震撼，張老師的境界遠在我們之上，她更在意女校如何繼續走下去。
這部劇播到現在有很多催淚場面。比如，張老師在黨代會發言，呼籲建女校的大段陳述。我們不想故意煽情，只想在臺詞、表演、鏡頭調度上盡力還原她的發言細節。那一幕，我最喜歡的是張老師的剋制。我問過張老師，在人民大會堂發言緊張嗎？她說，當然緊張。宋佳的表演特別好，她是緊張的、剋制的，也是真正動容的。觀衆都能感受到她發言的力量。這場發言戲之後，還有記者對她的採訪、各級政府同志對辦女校這件事的關切等情節。毫無疑問，這件事看起來像是一個人的理想因爲發言而“意外”成立了，但背後確實有很多人在託舉這個理想；所有看似的偶然，都是無數人爲女校掛心和付出的必然。
至於對張桂梅的塑造，宋佳和張老師一樣，是東北人，身上有股虎勁兒，而且在服裝造型加持下特別貼合角色。宋佳也是多次到華坪縣同張老師交流，觀察、模仿張老師的習慣和動作。宋佳也不希望演一個“高大全”的形象，她想還原她眼中這個有大能量、大愛的真人。
【C】理解張桂梅：她是個教育家
現在，很多人會提出這類問題：投資學習，值不值？讀書還像過去那樣是理想嗎？我希望看完這部劇，大家能夠意識到，教育的意義不在於一時的獲得，而是打開你的世界，讓你的人生有更多選擇。因爲很有可能在沒受教育之前，你甚至看不到選項的存在。
我也希望通過這部劇，讓很多還在爲該不該讀書、能不能讀書而困擾的女性明白，讀書是每個人都應該擁有的權利，更是消除愚昧的唯一方式。當下，女性應該竭盡全力爲自己爭取受教育的可能性，不要受困於任何人的觀念而停下追夢的腳步。
另外，我希望大家看完這部劇意識到，我們也可以一點點改變這個世界。我們可能不一定有張老師這麼大的能量，但是理想依然值得追逐。正義、崇高不應該被迴避，而應該被歌頌。我們要爭取有善念，繼而爭取有善行，不要害怕這個世界不完美，我們可以一點點去改善它。
針對女校的教育理念，張老師說得很明確，這個世界上也許有很多種不同的教學方法，但是她們能抓住的只有這一種。因爲，在當時華坪縣這片土地上，這羣孩子能夠到、能接受、能在最短時間內產生效果的就是苦學和苦讀。所以，張老師她們因地制宜、因材施教。同時，高考是這個世界上難得的公平競爭，對於很多家庭條件不太好的年輕人而言，讀書確實是能讓你看到更大世界的唯一方式，當人生沒有別的選項的時候，你只能選擇眼前能夠得着的選項。
張老師也不只提倡苦讀，她是一個真正的教育家，對學生有很多心理上的疏導、心態上的同頻共振，鼓勵她們去奮鬥、拼搏。在那種條件下，我相信觀衆是能理解的。我們更希望還原一種情緒，希望能通過張老師改變眼前這羣人的故事，讓很多年輕人，甚至很多像我這樣的中年人意識到，人生有無限可能，不管在多艱難的境地裡，你都可以大膽作出改變，爲自己的人生奮鬥一把。
文 記者 龔衛鋒圖 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