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遠征,你憑什麼?
馮遠征憑什麼就任北京人藝第五任院長?
就憑“德藝雙馨”四個字。
早在3月4日,政協委員、演員馮遠征就曾對“德藝雙馨”四字進行解讀,他說“德藝雙馨就是,清清白白做人,認認真真做事”。
本打算再幹兩年就退休的他,被任命爲北京人藝第五任院長,如果沒有真才實學,沒有德行兼備,他不會被重用。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而他的志向卻是從成爲跳傘隊員破滅開始的。
一、
1977年,15歲的馮遠征還在上初中,他迷上了數學,把陳景潤當作自己的偶像,發誓以後要做像陳景潤一樣的數學家。
但,上天和他開了一個玩笑,讓他與跳傘運動員相遇。
出生在軍人家庭的馮遠征,從小受爸爸的影響喜歡上了“藍天與跳傘”,父親是一名空軍,逐漸長大受父親的影響,很快就忘記想當陳景潤的夢想。
從初中一直玩到了高中。
由於對跳傘比較有天賦,他從愛好者變成了“專業運動員的替補”,在北京跳傘隊集訓了四年,教練曾暗示他“好好幹,你以後一定是專業的”。
就這樣,馮遠征帶着教練玩命訓練。
1981年5月20日,馮遠征高中畢業,他揹着行李來到了跳傘隊,準備集訓參加一次比賽,這一次,教練告訴他“跳好了你絕對是專業的”。
意思就是“給他一個專業運動員的名額”。
那時,馮遠征心想,都是專業運動員了,高考呢?考它幹嘛,還是訓練吧。
就這樣,馮遠征錯過了高考,去參加了比賽。
然而,比賽還沒結束,就被告知“回家吧,這沒你的事了”,傷心、絕望,來形容此時的馮遠征再合適不過了。
垂頭喪氣地回到家,父母問他“考得怎麼樣”時。
馮遠征說:“我沒參加高考,我去跳傘了,他們把我開除了”,然後就是“男女雙打”,搞得雞飛狗跳……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事實也改變不了。
在家待業了一段時間,家裡給他找了一家工廠做臨時工,工廠是做衣服拉鍊的。
誰也沒想到,馮遠征愛上文藝是從這裡開始的。
二、
馮遠征是一個比較活潑的人,再加上他的運動天賦,很快就與廠子裡的同事打成一片。
那時,工廠的一位同事喜歡唱唱歌、跳跳舞,偶爾來一段即興表演。
馮遠征看着好玩,偶爾也試試。
1984年,同事想報考北京電影學院,自己不敢去,就拉着馮遠征一起給自己壯膽,可馮遠征卻不想去,但在大家的起鬨下,馮遠征硬着頭皮去了。
工廠裡“膽兒大、臉兒大”的馮遠征,在考試現場卻不靈了。
好多人都“吊嗓子”說話,而馮遠征則“壓着嗓子”說話。
面試沒通過,因爲長得太難看。可他卻被面試官,也是導演的張暖忻看中,當即邀請他來演自己的新作《青春祭》,並出演男一號。
香港有TVB學員班,內地也有北京人藝學員班。
演戲時,馮遠征就開始準備考人藝,但一邊拍戲一邊複習,讓他很累,張暖忻導演嚴肅地提醒他拍戲不能三心二意,每天讓他自己揣摩劇本,每場戲都想出多個方案。
當然,張暖忻導演也不是鐵石心腸,劇組在雲南拍攝的時候,讓馮遠征在雲南參加了文化課的考試。
成績過線,馮遠征非常開心。
電影也順利殺青。
首映的時候,馮遠征跑去給嶽秀清買一張票。嶽秀清與馮遠征曾是同學,後來被“達康書記娶走了”。
在人藝考試時,馮遠征被考生丁志誠調戲了一把。
當時,丁志誠自我介紹說:“我叫丁志誠,這個叫張涵予,我們是姐弟倆,一個隨爸爸姓,一個隨媽媽姓”。
馮遠征一看,挺像。
後來才知道自己被丁志誠忽悠了。
當時,馮遠征逢人就說:“哥們,給你一張電影票,這是我演的”,那時,很多“訓練班”的同學內心都有一隻羊駝在奔跑。
心想“這都招的什麼人,還沒怎麼着呢,就主演電影了”。
真氣人……
1985年,23歲的馮遠征考上了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訓練班”,並且與嶽秀清、吳剛、王剛、高冬平、丁志誠,成爲同班同學。
三、
馮遠征想演戲,他不想當明星。
人藝當時人才濟濟,前有修宗迪、李光復這樣的前輩,後有楊桂香(女兒國太師)、宋丹丹這樣的美女學姐,馮遠征長相一般,演技也不好,只能靠着後天努力了。
而,能吹能侃的丁志誠,學習得一塌糊塗。
馮遠征的紮實功底,都來自他的話劇,也來自梅爾辛教授的指點。
梅爾辛是德國的一位出色的話劇演員,乘坐八天的火車來到北京給人藝學員上課(教我們三十天的格洛托夫斯基),沒要一分錢,她覺得馮遠征很有潛質就希望他去德國深造。
可此時的馮遠征因主演了,參演了《二次大戰中的帥克》演希某勒、《天下第一樓》演秀才、《北京人》等話劇,在人藝已經成腕了。
那時,馮遠征就是票房,有他就能賣票。
這一年,梅爾辛教授又來了,她以“請”的姿態讓馮遠征去外面闖闖。
但又一次地被馮遠征拒絕了。
馮遠征的理由也很簡單“我是人藝的演員,要留在人藝”,因爲此時的他,不僅有話劇可以演,還演了陳佩斯的《傻帽經理》,出演了麻桿一角。
1989年,馮遠征突然決定去找梅爾辛教授,放下一切,遠赴德國學習戲劇表演,主攻格羅托夫斯基表演學派。
那時,馮遠征的內心是複雜的,有感情上的、工作上的,生活上的,讓他選擇了逃避,逃避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去了德國,他心中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留下。
一句德語都不會的他,拖着一大箱子書來到了陌生的城市,本以爲是來逃避的,卻學到了一身的本領。
到那兒的第二天,柏林牆就被拆除了。
梅爾辛教授對馮遠征很好,給他交學費、提供住宿。
他跟着梅爾辛教授學習,最長的一次熱身訓練做了5個小時,32個動作,有跑、有跳、有滾動、在地上爬,學蛇、學貓、學鷹……
不讓他去打工,還教他學德語,就這樣兩人建立起了亦師亦友的友誼,是老師、是朋友,更像母子。
四、
1991年,學成歸來的馮遠征回到了原單位,成爲了一名正式的演員。
這一年,馮遠征接到了劇組的邀請,出演《豺狼入室》,沒想到在劇組裡遇上了自己的愛情。
劇中,馮遠征飾演一位“通緝犯”大個子,與女主(樑丹妮飾演)相遇、糾纏的一段戲,兩人戲裡相識,戲外成爲朋友。
雖說長得不夠精緻,但演技絕對在線。
臉上沒有凶神惡煞,但卻能用演技沁人心脾,馮遠征的這部戲非常好看。
後來,兩人也曾一起合作過電影。
1993年,馮遠征與樑丹妮低調結婚,從此相依相伴。
也是從這一年開始,馮遠征正式進入演藝圈,在熒屏中演繹了各樣的小角色,如《郵差》中的小豆、《混在北京》的冒守財等。
角色雖小,卻很考驗演技。
馮遠征就是靠着這樣的小角色,成爲京圈的明星。
1996年,馮遠征與張國立合作《琉璃廠傳奇》,出演耿直、憨厚、勤奮好學的袁玉山;與馮小剛合作《月亮背面》。
《月亮背面》這部戲,由於題材、拍攝角度等原因,最後,被“冷處理”了。
或許是馮小剛覺得虧欠馮遠征,幾年之後,用一部電影讓更多的人知道了馮遠征這個人。
演員最怕的是什麼?
是沒戲拍還是沒有演技,或者是沒有足夠的“片酬”?
這些都不是,演員最怕的就是用心演戲,卻得不到觀衆的認可,馮遠征就是從觀衆角度出發看戲的人。
爲了讓觀衆對戲、對自己認可,他放下主演的身段,走到劇組中,從配角、龍套再次出發。
1997年出演張國立的《康熙微服私訪記1》中《八寶粥記》裡,馮遠征出演了“譚一德”,戲中的臺詞很多,既要有生動的表情,又要有行雲流水的臺詞功底。
一套下來,讓人看得心服口服。
而後,馮遠征在戊戌變法100週年時,參演《戊戌風雲》飾演光緒帝;電視劇《煙壺》,飾演“徐狗子”;話劇《官兵拿賊》……
幾年下來,戲沒少拍,但名氣卻不大。
直到2001年,馮遠征接到了一個劇本,故事講述的是“醫界名流安嘉和與美貌妻子梅湘南新婚燕爾之時,丈夫對妻子的言行難以信任,深深的愛戀由此轉化爲苛刻的束縛的故事。”
說白了就是一個“男人”對妻子不信任,轉化成爲了家暴男的題材。
接到劇本,馮遠征非常興奮,他覺得這個題材很好,是以前沒有的,更是現在需要去關注的。
於是,馮遠征就演了《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出演了一個近乎變態的角色。
與梅婷對戲,很多場景有“大打出手”的戲份。
值得記憶的是,有一個他從門背後探出頭的鏡頭。攝影師看了這段戲,就對他說:“你真該去拍懸疑驚悚片,這個鏡頭把我都嚇住了。”
這也導致梅婷在後來拍“捱打”戲的時候都會哭。
戲拍完,馮遠征很滿意。
但在開播之後,卻受到了同學母親的“電話威脅”。
五、
2001年10月,開播不久,安嘉和這個名字就出現在了觀衆的視線中,更是有人對他恨之入骨,同學媽媽打來電話警告他說:
“上街最好戴帽子和口罩隱藏身份以免被人打,因爲我就有打你的衝動。”
馮遠征聽見這些,既開心又害怕,他真怕上街被打,開心的是自己演的角色讓觀衆認可。至今這個角色也是馮遠征的經典角色。
有些人一個角色肯一輩子,而有些人卻能從角色中突破自己。
馮遠征就是不斷突破自己的那一類。
當下說一個演員“演技炸裂”,會說他跳不出角色,入戲太深。馮遠征卻說,“我演安嘉和,可我沒有回家就打老婆,還是迴歸正常的生活裡。”
2004年,馮小剛執導、劉德華、劉若英、葛優主演的電影《天下無賊》開機,拍着拍着,發現差了幾個演“劫匪”的演員。
馮小剛想起了馮遠征以及“藥匣子”範偉。
於是,馮小剛把兩頁臺詞遞給了馮遠征,馮遠征一看臺詞“打劫、嚴肅點、不許笑”,喜劇片?
現場一問馮導,卻得到了“否定”。
這怎麼演?
馮小剛說:“不知道。”
馮遠征一聽是又好氣又好笑:“您都不知道,那我們來幹嘛呢?”
馮小剛說:“對啊,就是不知道怎麼才叫你們兩個來演啊!”
“藥匣子”範偉本來就帶有喜劇感,上妝之後,喜感非常強,劇組的人更是 笑得不行,馮遠征爲了更好的襯托範偉的“憨憨”,翹起蘭花指,娘聲娘氣的來了一句“不許笑,我們這打劫呢……”
這句話,也成爲了本片最經典的片段之一。
範偉的那一句:“IP、IC、IQ卡,統統告訴我密碼;大哥等一會兒,我要劫個色”也是搞笑的一部分。
這部戲之後,馮遠征被年輕人喜歡。
靠着“變態的安嘉和”收穫了“恨之入骨”的熟悉,而靠着“蘭花指的劫匪”讓老中青三代人對他有了更深刻的瞭解。
馮遠征紅了。
更是拿下了金雞獎最佳男配角獎。
自此之後,馮遠征的戲路被打開。
然而,他卻沒能逃離“安嘉和”的命運,2006年,他與殷桃合作,出演“無性婚姻”題材的電視劇《愛了散了》。
二次演繹“安嘉和”,對馮遠征的事業影響很大。
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喜劇”人緣,一下就回到了解放前。
馮遠征說,自從在《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中成功扮演了變態丈夫安嘉和後,有很多類似的角色都找他來演,但他一直沒有接。“《愛了散了》的劇本很吸引我,而且方凱和安嘉和有本質上的區別,所以決定再一次出演‘變態丈夫’。”
不過,馮遠征卻說“安嘉和”這種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角色,演就要演好,不能拖泥帶水。
同時他也發出了呼籲,希望通過該劇能讓人們開始重視“無性婚姻”在生活中的存在,並用關愛、理解的態度對待性無能者。
這部戲之後,“罵”他的人更多了,也得到了一個標籤“變態專業戶”。
演好了一個角色,卻遭到了觀衆的“罵”,馮遠征的壓力很大,但他更開心,說明角色成功,讓更多的人知道了這個話題,瞭解了一種性格的人。
開始看這部戲,只是生氣,而如今再看,值得深思。
2008年,馮遠征再次以“另類”的方式,讓觀衆看到了百變的馮遠征。
六、
2008年,在馮小剛執導的《非誠勿擾》中,馮遠征來了一次“曼妙”客串,飾演的茉莉與葛優相親。
“鑽石耳釘、一點紅脣、塗眼影、小拇指塗指甲油、白臉蛋”邪魅的笑,這狀態,看得人既噁心又好笑,還不討厭。
這個角色和“安嘉和”、“方凱”簡直就是三個人,怎麼做到的呢?
認真、突破、融合。
認真看劇本、揣摩劇情與角色的融合度,突破自己,讓自己與戲融合,這纔是演員對劇本的理解,纔是演戲。
馮遠征做到了認真、突破、融合。
使得他的戲,既好看又好笑,雖然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但卻能讓人記憶深刻。
馮遠征並不想這樣,但角色需要他這樣,半生爲角色而活,爲觀衆而活。
後來,馮遠征不再“搞笑”,換了一個狀態,傳遞精神。他演了《人到中年》,扮演了一位“妻管嚴”;《萬曆首輔張居正》中飾演了馮保,被後人稱爲“太監ZZ家”。
兩部戲下來,馮遠征的演技讓人佩服。
然而,他卻始終都沒逃出“變態”角色的魔爪。
一直都有劇組找馮遠征演“安嘉和”這樣的角色。
一次,一個演員去見劇組回來跟馮遠征說:“一個與變態有關的戲要找你,那個導演跟製片說,全中國你去找吧,如果能找到比馮遠征更變態的,你就用他。”
事實證明,真的沒有。
就這樣,馮遠征又一次地演了“變態”,在電視劇《百花深處》中演繹變態角色,迷戀上了李玉剛飾演的男旦蕭俊生。
這種戲讓馮遠征身心焦慮,他回到了話劇舞臺上,潛心研究話劇。
然而,演藝圈卻卻少不了他。
2011年,與陳寶國合作《鋼鐵年代》,把觀衆帶回到某一個時間、某一個地點、某一個小人物、某-段記憶……
之後,他與閆妮合作了《婚姻料理》,而後安心的在話劇上發揮餘熱。
2014年,馮遠征與陳寶國、蔣欣、牛莉主演農村題材電視劇《老農民》。
演繹了一次農民在60年的發展歷程。
用自己的親身感受以及多年的演技積累,把過去與現代的農民演繹得深入人心,讓農民與農村走進更多人的心裡。
回到人藝,馮遠征主演了話劇《公民》。
講述了末代皇帝溥儀的後半生。很多人演皇帝都是“端着”,而馮遠征演得卻很自然。
馮遠征對於此次溥儀的一句臺詞“光緒帝周圍的秀才要麼激進、要麼空談”的處理,甚至讓人品出了兩人隔空對話之感,一語道出了兩代帝王的宿命。
由此被封爲“馮溥儀”。
單薄的馮遠征有個霸氣的綽號“人藝85班五虎將之一”。如今再加上“馮溥儀”這個標籤,讓馮遠征的人氣飆升。
2015年,他因爲工作忙,一段時間與梅爾辛媽媽失去了聯繫,當打去電話的時候,卻無人接聽,前往德國去找,房子租給了別人。
自己曾經挖的“劇場”堆滿了雜物,他的心碎了。
梅爾辛媽媽走了……
在這之後,馮遠征開始研究話劇,影視作品少之又少。
2018年,馮遠征在第十屆全國德藝雙馨電視藝術工作者表彰大會中獲得了“全國德藝雙馨電視藝術工作者”榮譽稱號。
藍天野老爺子曾對馮遠征說:“帶好下一代”。因爲此時的他是“人藝的副院長”。
馮遠征也確實做到了。
他以身作則,從不貪戀人間的富貴,認認真真演好每一個角色,在話劇《杜甫》中,馮遠征演得非常精彩。
七、
在60歲的時候,他說再幹兩年就退休了。
上半生奉獻給了觀衆,後半生他也該爲自己活一次了。膝下無子,與妻子恩愛多年,對此很多人不理解,就連他們的父母也不理解。
經過認真考慮,還是決定丁克。
恩愛了幾十年,他們的愛情勝過一切。
就在他準備好退休的時候,被任命爲“人藝第五任院長”。
他的退休計劃被打亂了,可他還是接受了,他不是自私的,他的全部都是人藝的、觀衆的。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有了這個“老將”在,想做明星的,進不來人藝,想掙錢的進不來人藝,想要名的進不來人藝,只有想認真演戲,給觀衆呈現作品的才能被人藝接納。
也正應該讓馮遠征這樣的“老將”把關了,現在很多明星,在外拍戲,卻還擁有編制,不少網友調侃說:‘世界的盡頭是編制’。
馮遠征上任,必定是一番新景象,讓文藝工作者與明星之間劃清界限。
讓文藝工作者得到認可與相應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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