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式呼吸

散文

十年前，我一時好奇，報名社區大學，學習哈達瑜珈。學員陰極盛，陽極衰，我屬陽，臉皮不薄，不在乎陰陽不調。

授課場所是小學體育館，時間是週六上午，我騎機車上學，去程一小時，回程亦然。館旁栽種幾棵參天的大王椰，讓我回憶起浪漫的大學時光。

授課的老師，女性、中年，不塗口紅，不貼假睫毛；聽說在醫院工作，指導病人做復健。她示範的瑜珈動作，難度不高，一點也不花俏，很合我的胃口。我跟她學了兩個學期，之後，自我複習，複習了十年，十年如一日；我不知她的學生，是否有第二個像我這樣持之以恆的頑固分子。

別人爲什麼學瑜珈？學了瑜珈有什麼心得，我通通不知。莎翁有齣戲，名爲馴悍記，瑜珈也在馴，不馴悍妻，馴心猿意馬。佛說，心念霎那霎那生滅，唯有達到佛的境界，才能寂滅心猿意馬。躁動的心，做不出瑜珈姿勢，擺出瑜珈姿勢，一定心如止水。所以，我深信瑜珈是剎車踏板，馴服躁動的心。

在學習的摸索期，我熱衷於參加不同性質的團體開設的瑜珈課，時光流逝，只有一堂課在腦海停泊下來，霸佔記憶庫的一角，不肯離去。

那堂課的老師也是女性、中年，容貌已尋不到春的痕跡，體態三圍共和，不再玲瓏有致。她很自信，自信到很自負的程度，她說 :

「腹式呼吸是練瑜珈的關鍵，至於腹式呼吸…」，課堂一片沉寂，沉寂到可以聽到針自由落地的聲音。她低頭沉思，用休止符勾引我們求知的企盼；一聲無奈的長嘆，把我們拉回現實。她開口了 : 「唉 ! 我再怎麼解釋腹式呼吸，你們也不會懂，我不浪費口舌了。總之，要會腹式呼吸，瑜珈才能更上層樓 ! 」

她不願對牛彈琴，卻不知她面前的牛羣，有一頭牛在大學任教，人體解剖和生理學正是那頭牛的專業。

我有股衝動，想衝上講臺，奪下麥克風，推開她，展現我好爲人師的本色。畫圖詳解腹式呼吸，對我而言，易如反掌。也許年近耳順，雄心壯志已是過眼雲煙，我選擇扮演好牛的角色。

下課後，離去時，我刻意走到她面前，也運用休止符，投給她一抹飽含禪意的微笑。我不知道這一抹惡作劇的莞爾，會不會給她帶來無盡的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