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 我恰好熱愛這個國家
奧本海默(時報出版)
「沒有人,」肯楠說:「承受過更大的殘酷。人類最近征服了一種凌駕自然的力量,卻跟他們的道德力量完全不成比例,由此引發兩難的困境。沒有人看得更清楚,這種不斷加大的差距對於人性會帶來什麼樣的危險。這種焦慮從來沒有動搖他的信念,他始終堅持追求所有形式的真理,科學和人道的。也沒有人比他更熱切地想要派上用場,防止發展大規模毀滅武器可能導致的大災難。他念茲在茲的是人類的利益,然而身爲美國人,透過他所屬的這個國家共同體的媒介,他同時看到自己在追求這些抱負時擁有的最大可能性。
「在五○年代初期的黑暗日子裡,當麻煩從四面八方向他蜂擁而來,當他察覺自己位於爭議的中心而焦頭爛額時,我提醒他注意一項事實:他會受到國外一百個學術中心的歡迎,並且詢問他『難道沒有考慮過定居國外嗎』。他眼睛含着淚水給了我答案:『該死的,我恰好熱愛這個國家。』」
羅伯特.奧本海默是一道謎,他是一名展現偉大領袖超凡魅力的理論物理學家,也是一名培育抽象概念的美學家。在他逝世後的幾十年裡,他的一生變得日益籠罩在爭議、神話和謎團之中。對於科學家來說,例如日本第一位諾貝爾獎得主湯川秀樹認爲,奧本海默是「現代核子科學家的悲劇象徵」。對於自由主義者來說,他成爲麥卡錫主義獵巫風潮下,最著名的殉道者,象徵了右翼毫無原則的敵意。對於政治上的敵人來說,他是地下共產黨員,也是證據確鑿的騙子。
事實上,他是充滿人性的大人物,既有才華又複雜,集聰慧與天真於一身,熱情倡導着社會正義,同時是不知疲倦的政府顧問。他致力於控制失序的核武競賽,這爲他招來有權有勢、官腔官調的敵人。如他的朋友拉比所說,「他非常有智慧,也非常愚蠢」。
物理學家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在羅伯特.奧本海默身上看見深沉和尖銳的矛盾。他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科學和理性思考。然而,如同戴森的評述,奧本海默決定參與制造大屠殺性質的武器,「無疑是一樁浮士德與魔鬼的交易……當然我們依舊承受着後果……」如同浮士德,羅伯特.奧本海默試圖重新協商這樁交易-因此受到打壓。他帶頭研究釋放出原子力量的方法,然而當他尋求途徑只爲警告同胞這其中的危險,想要約束美國對核子武器的依賴時,政府質疑他的忠誠,並且要他接受審判。他的友人將這種公開的羞辱,比擬爲一六三三年另一位科學家伽利略接受中世紀時期的教會審判。有些人在此事件中看見醜陋的反猶太主義幽靈,並且回想起一八九○年代,艾佛列德.德雷福斯上尉(Captain Alfred Dreyfus)在法國經歷的試煉。
不過,任何比擬皆無助於我們瞭解羅伯特.奧本海默這個人,瞭解他身爲科學家的非凡成就,以及身爲核子時代締造者他所扮演的獨特角色。這本書就是他一生的故事。(三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