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塗豆

新詩

高粱塗豆

砛檐答答滴滴，

天欲留客主無意。

九月九，秋雨到。

阿滿婆細漢後生，

暗暝雄雄起報頭。

大罐的金門高粱，

啉甲馬西馬西，

酒話濟出頭濟：

幹譙厝邊、

供體兄弟、

怨嘆爸母無公平。

伊摃碗摔箸、罵甲牽絲……

到落尾，掠兔仔困死，

幹話化作陣陣臭酒味。

良言三春日暖，

惡語六月雪寒。

天貓霧仔光，

滿婆就認分收尾，

拖地板、洗碗杯，

清理酒醉的戰場。

高粱酒矸仔會當做回收，

只是，歹話既出歹收回。

今仔日中晝，

滿婆徛踮竈跤兜，

開爐火、炒塗豆。

伊用半斤粗鹽拍底，

燒甲鼎鍋熗煙，

纔將塗豆仁倒落。

一粒一粒的塗豆，

即時咇咇噗噗……

親像相嚷起冤家。

阿滿婆汗水㴙㴙滴，

煎匙翻過來反過去。

想起三個囝兒，

袂輸三國志。

分隨人了後，

房頭見面歹聲嗽，

事事窮分、

項項計較，

宛然是鼎底塗豆。

伊愈想愈凝、

暗念暗傷神……

害矣！慘囉！

風中傳來臭焦酥，

塗豆已經紅帶烏。

明仔載開始，

滿婆輪食二囝夥鬮，

就欲離開草地莊頭，

搬去臺北公寓大樓。

臨別之夜，

伊提着高粱罐仔的塗豆，

送予愛溼兩杯的屘囝，

耳空邊輕聲來點注：

手心是肉、

手盤也是肉，

咬落全疼心頭肉。

酒矸仔貯塗豆，

氣味重人情厚，

有大有細、

有烏有紅，

粒粒攏是阿母的苦工！

粒粒總是苦芳～苦芳！

臺音義注：高粱塗豆，指高梁酒瓶盛裝的炒土豆。砛檐（gim5-tsinn5），屋檐下的臺階。答答滴滴，落雨聲。起報頭，風雨來襲徵兆，此處形容變臉。啉（lim）甲馬西，喝到醉醺醺。幹譙（kiau7），臭罵。供體（king-the2），冷嘲熱諷。掠兔仔，抓兔子，形容酒醉嘔吐。貓霧（ba5-bu7）仔光，破曉時分。徛踮（khia7-tiam3），站在。咇咇噗（phih8-phok8）噗，東西遇熱的爆裂聲。㴙㴙（tshap8）滴，汗水直流。反（ping），翻面。分隨人，分家。窮分，計較。害矣（hai7-ah4），糟了。臭焦酥，燒焦味。食夥鬮（hue2-khau），兄弟輪流奉養父母的方式，父母被迫易地流徙、遷就。屘囝（ban-kiann2），幺兒。點注（tuh4），提醒。貯（te2），裝、盛。苦芳（phang），苦中帶香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