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北約第五條不足以保障東歐成員國（吳餘念）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美國應東歐國家強烈要求，開始派兵進駐北約東歐成員國。問題是，爲何北約東歐成員國不放心北約現有的集體安全保障機制，而一定要美軍出現在本國領土上才放心？即使是區區125名美軍都行？（示意圖／Shutterstock）

烏克蘭危機發生以來，美國應東歐國家強烈要求，開始派兵進駐北約東歐成員國。以波蘭爲例，美國第82空降師4700名士兵在最近數週內進駐波蘭，加上去年8月進駐的第一步兵師裝甲旅的3800名美軍，人數達到二戰以來的最高峰。3天前（2月24日）12架AH-64阿帕契攻擊直升機從希臘飛抵波蘭。波羅的海三小國則迎來美軍第173空降營800人，20架AH-64阿帕契攻擊直升機，6架F-35。另外，美軍史崔克戰鬥旅的1250名士兵分別進駐了羅馬尼亞（1000名）、匈牙利（125名）、保加利亞（125名）。

問題是，爲何北約東歐成員國不放心北約現有的集體安全保障機制，而一定要美軍出現在本國領土上才放心？即使是區區125名美軍都行？

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是根據北大西洋公約（North Atlantic Treaty）組成的，成員的權利義務都由公約規範。公約只有簡單的14條，最核心的是第5條。全文如下：

「各締約國同意對於歐洲或北美之一個或數個締約國之武裝攻擊，應視爲對締約國全體之攻擊。因此，締約國同意如此種武裝攻擊發生，每一締約國按照聯合國憲章第五十一條所承認之單獨或集體自衛權利之行使，應單獨並會同其他締約國採取視爲必要之行動，包括武力之使用，協助被攻擊之一國或數國以恢復並維持北大西洋區域之安全。此等武裝攻擊及因此而採取之一切措施，均應立即呈報聯合國安全理事會，在安全理事會採取恢復並維持國際和平及安全之必要措施時，此項措施應即終止。」

第5條只規定「攻擊一個視同攻擊全體」的原則，卻沒有規定成員國「必須」對侵略方宣戰或反擊。也就是說，在北約成員國被攻擊的情況下，其他成員國沒有對侵略方宣戰或反擊的義務。

事實上，不僅第5條沒有規定成員國宣戰或反擊的義務，整個公約也沒有對成員國規定任何義務。第5條的作用更多是對外宣示。正是因爲公約沒有規定任何義務，北約不是一個集體防禦組織，北約成員國並沒有真實的安全感。波蘭對此有切膚感受。

衆所周知，二戰於1939年9月1日德國攻擊波蘭時正式爆發。波蘭並不是沒有準備。波蘭一直試圖讓德國陷入兩面作戰的窘境，因此一直努力建構與英法的軍事同盟。當年3月31日英國政府在國會中明確表示：如果波蘭遭受攻擊，將協同法國全力支援波蘭。4月6日，波蘭外交部長訪問英國，雙方同意結成軍事同盟（Anglo-Polish Military Alliance），並即刻開始討論盟約的具體內容。8月25日，英波簽訂了共同防禦條約。

5月19日，法國與波蘭簽訂軍事同盟條約（Kasprzycki–Gamelin Convention），雙方約定：一旦德國與波蘭爆發戰爭，法國會立刻對德國進行空襲。法國承諾在法國動員的第三天，法國軍隊會對德國發動牽制性攻擊，並最遲在動員後的15天之後對德國發動總攻。

9月1日德國開始對波蘭發動總攻。英法兩國根據條約，分別對德宣戰，卻拒絕派出一兵一卒或提供任何物資支援，既未對德國進行空襲，也未對德國發動牽制性攻擊，更沒有對德國發動總攻。波蘭在等待中獨自奮戰一個月後亡國。

二戰後，1935-1940年期間擔任法國駐波蘭大使Leon Noel在回憶錄透露，早在1938年10月他與法國外交部長通信時就寫道：「至關重要的是我們必須移除任何會在波蘭遭受德國攻擊時，會限制法國自主決定的義務條款」。外交部長Georges Bonnet後來向Noel保證「我們與波蘭的協議充滿漏洞，以避免我國捲入戰爭。」

與公約第5條規定相比，二戰前波蘭與英法二國的軍事同盟條約規定得更爲具體。不僅要對德國宣戰，而且要空襲、牽制性攻擊、總攻。可是一旦戰爭爆發，除了宣戰外，沒有提供任何援助，沒有出動一兵一卒，沒有發射一槍一炮。波蘭以亡國的代價學到軍事同盟條約的空洞性。從波蘭角度看，公約第5條一文不值，整個公約沒有規定任何義務，比當年與英法的軍事同盟條約更不值。

東歐國家對北約缺乏信心，也源自於西歐與東歐的矛盾。二戰前，英法爲了引導德國往東打（先打波蘭與蘇聯），故意與波蘭簽訂軍事同盟，讓波蘭有底氣與德國叫板，成功將德國兵鋒引向東面，先攻擊波蘭。東歐國家知道東西歐的命不等價，西歐爲了自保，一定會犧牲東歐，如同二戰一樣。

即使加入北約，東歐國家深知自己是西歐的護城河。如果北約與俄羅斯發生戰爭，首當其衝的是擔任護城河的東歐。北約第一次納入東歐國家是1999年，納入了波蘭、匈牙利、捷克三個東歐國家。如果沒有這次的東擴，德國就是北約最東邊的成員國，直接面對俄羅斯的威脅。2004年北約一口氣納入七個東歐國家，護城河越擴越寬。

沒有戰爭威脅的時候，北約成員國共同營造北約強大的形象，希望嚇阻侵略。一旦面臨戰爭威脅，成員國必須自求多福，尤其是東歐成員國。東歐國家深知不能迷信北約第5條，以免重蹈歷史覆轍。這就是爲什麼波蘭、波羅的海三小國、匈牙利、羅馬尼亞、保加利亞等東歐國家堅持要美國派兵進駐本國的原因，就算125名士兵也行。他們認爲，美國大兵如同人質，美國不會坐視自己的士兵被攻擊，所以屆時美國一定會出兵保護他們。

從美國與北約對俄烏衝突只會打嘴炮來看，處在第一線的東歐國家更有理由擔心北約的保護是虛的。如果普丁也看出北約是虛的，烏克蘭就可能只是普丁西擴的第一站。

（作者爲旅歐華裔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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