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甄嬛傳》之25/那些縈繞不去的「暗香」

文/Rosy

之前接到一封陌生網友的來信,詢問相關主題,所以再開一篇來解說;至於浣碧何以討厭、諸多男角的對比、婆媳問題、安陵容的轉變、劇情細部分析等,日後會一一發表。

說起《後宮甄嬛傳》這齣戲,之前曾與一位女性朋友聊天,談起電視劇和原着小說差異,我多次強調自己的基本概念:評論任何美好的人事物,讚賞的言語文字只要點到爲止即可,倘若好話說了太多,那麼「餘韻」就顯得淡化了些。

曾有網友認爲這樣不過癮,既然大家皆是喜愛這部電視劇的觀衆,那就儘量就留言和來信來探討,以饗各位讀者。

老話幾句:人各有所好,無論是怎樣的角色,個人對照的是手邊的內地原着小說與電視劇,手邊的爲當初準備寫觀後感的數百張擷取圖片,光是整理這些圖就得花上幾個鐘頭,而本人近期工作十分忙碌,僅能儘量整理出自己認爲脈絡清晰的結論來提供給網友們參酌,若有需要補充的則請在文章底下留言,容我稍晚幾日來回復。

有一位網友來信,說本人在〈《後宮甄嬛傳》觀後感(四)甄嬛這個女人的愛恨情仇、爭權奪利、派系鬥爭,以及她的心境轉變〉可能描述有誤,希望多加解說一番。

這裡我必須要再度強調:原着小說有一些小問題,改編爲電視劇之後獲得了相當有趣的涵義,也彌補了作品本身的認知設定修正的細節差異。

標題所述,「菀」和「莞」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原着不像電視劇改編爲兩個不同的小名,僅有「莞」此一賦予給甄嬛的稱號,或「莞莞」這個純元皇后(朱柔則)與甄嬛共用的小名,「莞」還具備微賤及可以隨意拋棄的草蓆含義,不具有電視劇的改編版本那樣深刻的象徵意義。

只要讀過小說的人,應該會發現純元皇后本來的小名是「莞莞」(「莞」的原義爲草蓆,或水邊生長可編爲草蓆的一種植物)而非「菀菀」(美好貌,「菀」也就是「紫菀」這種藥用植物,具有香氣,俗名爲「還魂草」或「返魂草」),因此個人多次稱讚改編版本,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電視劇的編劇具有相當的國學認知,特別標明瞭這兩個字的不同,所以戲中的甄嬛成爲「還魂」一般的純元皇后替身,實際上還是「草蓆」那樣任皇帝糟賤的後宮女子,其引申出來的境界更爲高妙,面對劇情所能塑造的意義也非常貼切。

本來不想提出,這樣的對照原來只當做個人閒暇時得趣的念想,但見網友似乎不甚明瞭,因此特別截圖來對照;在這裡仍要抱怨一下道具人員,這兩張圖的皇帝字跡又如本人在〈《後宮甄嬛傳》觀後感(十三)電視劇的少數錯誤(上):幽靈、簡體、龍體、退燒、對聯、銀票、箭法、偷窺、文字獄 〉已經貼過的對照圖片所說,皇帝的手書又犯了老毛病,此處又是不同的人所書寫,下圖還有混亂的錯字(沒有「宛宛」這名,而此「菀菀」亦非彼「莞莞」,哈)。

而說到「菀」的香氣,使得「菀菀」變成「美好」的意思,以及紫菀這種藥用植物之清新可人,建議參考下面的圖片。

順便一提,紫菀多生長於內蒙古和東北地區,是相當可愛的一種淺紫色菊花,根據「菊」的特質並對照沈眉莊的性情,就會覺得頗有意趣。

原著作者流瀲紫所定名的「莞」或共用的「莞莞」,境界上就低了不止一個檔次。

沈眉莊被「吹落北風中」,或者電視劇的純元皇后(烏拉那拉‧柔則)爲了皇權和妹妹的謀害而「枝頭抱香死」,那些都是相當悽美的設定,但如果思考甄嬛之所以成爲皇帝眼中的「莞」(莞草,草蓆的材料,或任人隨意躺臥、本質微賤的草蓆)這樣遭到鄙薄的替身,不覺得後來的劇本改編得更爲成功麼?

上面的紫菀花,圖片引用自維基百科:http://upload.wikimedia.org/wikipedia/commons/thumb/f/fd/Aster_Tataricus.JPG/250px-Aster_Tataricus.JPG

再來瞧瞧那可悲得僅能拿來編成草蓆的莞草,只消一對照就能發現差異頗大,內地和臺灣到處都看得到這種水邊瘋長如雜草般的植物,如下圖。

上面的莞草,圖片引用自臺南市政府網頁:http://ecobird.tainan.gov.tw/ecobird/page_B2.asp?NSub=BCA

回顧電視劇,就覺得改編甚爲巧妙,導演與兩位編劇所花的心思之多,大概很難在別的戲劇中看見。

說起皇帝和甄嬛的感情破裂,也就是從那一句「縱得莞莞,莞莞類卿,暫排苦思,亦除卻巫山非雲也」開始的,那麼「菀菀」之所以顯得美好無比,或者甄嬛必然受盡情感創傷,在這樣的命名及對照底下,就表現得頗有韻味了。

就算甄嬛美貌青春、飽讀詩書、聰慧純良,起初的品格如抵抗霜雪的梅花那樣高潔,然而在皇上的心目中,也不過是純元皇后的一種替代品,雜草一般多的後宮女子之一,草蓆舊了破了就能拋開的一段情事,因此我在前文〈《後宮甄嬛傳》觀後感(四)甄嬛這個女人的愛恨情仇、爭權奪利、派系鬥爭,以及她的心境轉變〉特別引用了一句《詩經》形容男女感情堅貞的「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的心不是草蓆那般,可以隨時任人打開又捲起),那麼思考「莞」的意義,便能發現電視劇版本的高妙所在。

天子初始對於甄嬛的隆寵,如連續多日侍寢,椒房專寵,學習民間撒帳習俗,以及准許甄嬛在養心殿探討前朝政務,或者閨房之樂的調情剪燭、賞賜不絕,一切源於甄嬛那五分容貌和五分性情的相似。

椒房裡面塗的「椒」香不香,個人覺得有待商榷,古人認爲這氣味很舒服,自西漢以來便有「椒房專寵」的說法,只是換做現代的味覺來品評古代那些想做「辣妹」的妃嬪,好像睡在那樣的房間更容易「上火」?

回到主題,享受過「椒房」的有兩個女人,一是完全不似純元皇后的年世蘭,再者就是女主角甄嬛,反而正主的純元皇后沒有過這樣的「寵」,在雍王爺當上皇帝之前就已經離世。

就算有了「椒房」之寵,也未必能長保君王的恩情,甄嬛最後發現自己不過是草蓆一般的替身,隨皇上高興而厭棄,夫妻恩情簡直就是一場笑話,那麼自己如「紫菀」這種「還魂」的花兒凋零於「北風」中,平日倒影着純元皇后的一顰一笑,最後不免遭到「摧殘」也就是可以預期的了。

許多觀衆可能會以爲「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不過是歌詠梅花,實際上這句改編的詩之所以有了意義,就在於這種種彼此對應設定的緣故,所以甄嬛的翩翩驚鴻舞成了鬥爭的藉口,遠不如純元皇后從前的風姿;甄嬛所繡雙龍戲珠或嗓音神似的安陵容悉心縫製的兩件寢衣,終不及純元皇后的舊衣貼心;本尊永遠勝過分身,只因爲在帝王的眼底,這些女子就算有一部份酷肖純元皇后,或才情,或外貌,或歌聲,卻絕對不能類比純元皇后。

意即,皇帝心底堅持的感情是如此深刻地昇華了,對於替身們是如此涼薄反覆,乃至於帶着畸形而殘忍的偏執,只要任何女子犯了純元皇后的忌諱,就似乎必然無法翻身。

於是,每當我思索着《後宮甄嬛傳》裡面的情節,特別是皇上給甄嬛繪製「姣梨妝」的過程,不免感到非常諷刺。

上圖的皇帝給甄嬛執鏡相看,或許就算是一種恩寵了,但回顧甄嬛懷孕後受寵而讓天子設計的這款「姣梨妝」,不免想起梨花的短暫盛放,就感到反諷而稀噓。

「姣梨妝」所勾勒出來的,不過是形似,也是給女子們美化自己來討好君王的一種妝扮。

那些胭脂繪製於貌美女子的眉間心上,象徵了帝王之家與皇子皇孫似乎也能擁有和諧的夫妻關係,畫眉情趣或許遠不如在自己心愛的妻子臉上繪一朵梨花,但縈繞不去的「暗香」,或者胭脂底下這些女人的血淚,大概外人是很難想像的。

唐代白居易《長恨歌》有一句「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使得梨花帶有哀慼的意象。

女詞人朱淑真的《生查子》一詞,她就寫自己在無望的等待中衣裙漸寬,梨花的凋落更顯悲涼:

「寒食不多時,幾日東風惡。無緒倦尋芳,閒卻鞦韆索。玉減翠裙交,病怯羅衣薄。不忍捲簾看,寂寞梨花落。」

這些女子學習甄嬛而紛紛畫上「姣梨妝」,表現的是對受寵妃嬪的裝扮趨之若鶩,更是一種拍皇帝馬屁的表徵,畢竟這妝容始創者就是一國的最高統治者;那些親王可能一輩子與龍椅絕緣,但他們的妻子似乎都過得幸福美滿,只有嫁給皇帝當小妾的甄嬛,還是落入梨花的凋零命運,懷孕之後卻失去了頭一胎所懷的孩子,一番夫婦和美的期盼終成泡影。

皇帝畫梨花的胭脂,或者「姣梨妝」的所謂流行,也不過就在電視劇裡面出現幾秒鐘的三、四個鏡頭,《後宮甄嬛傳》梨花一現的妝容,很快隨着甄嬛的失寵而消失。

不得不說,這齣戲之中更常見的,反而是各式各樣泛着香氣卻暗藏殺機的膏藥與燃香。

好比「舒痕膠」。

從「莞貴人」很快變成「莞嬪」的甄嬛,身邊早就有許多後宮女子琢磨着要與她鬥爭,無論是當初機遇而投緣的「姊妹」,還是甫入宮便頗爲忌諱的年世蘭,人人都懷有各自的盤算。

安陵容的多才多藝,個人認爲相當出類拔萃,可是這樣的女子偏偏得把甄嬛當爭「寵」的對手,還必須討好皇后來謀求自己的生存,所以她的心靈手巧表現在暗害他人的手段之中,簡直把各種讓別人落胎流產的計謀做得滴水不漏。

除了製作去疤痕的膏藥,安陵容對於香料的研究之深,或者深居後宮裡面還能搞個小型加工廠來製作香粉,還能做了一盒又一盒,個人認爲相當厲害。

當然,皇后(烏拉那拉‧宜修)幫忙取得那些難得的材料,目的就是爲了對付宮中那些有孕的女子。

在技術層面上觀察安陵容,要能夠找到能夠掩蓋麝香氣味的花草,就已經很不簡單了,假使對於麝香有點研究,必然曉得那氣味相當濃郁,可以說迄今仍是現在許多各品牌香水與香精的常用素材。

但就像我在〈《後宮甄嬛傳》觀後感(八)皇后一黨:最可悲的安陵容,後宮趨炎附勢的女人,還有劇情幾點不合理與不符史實之處〉與〈《後宮甄嬛傳》觀後感(七)皇后一黨:最壞的皇后、最蠢的齊妃、最小心眼的瓜爾佳‧文鳶、最厲害的太后〉幾篇文章所述,雖然孕婦禁用麝香,不過按照中醫藥性而言,使用少量並不會對人體造成太大的影響,電視劇的描述是將活血的藥性誇大了些。

至於安陵容如何馴貓

按照電視劇中的表演,縱使那貓咪松子」攻擊富察貴人(富察‧儀欣)和甄嬛的多數鏡頭是動畫做成,不過要能夠控制一隻剛剛接觸的貓,還是久讓齊妃、皇后(烏拉那拉‧宜修)長期豢養的成貓,想必劇中安陵容所付出的心力,常人絕對難以想像。

個人認爲其所使用的應該就是《神農本草經》所說的木天蓼(俗稱「獼猴桃」,可釀酒或製作成果醬),這東西記得有人稱爲「貓大麻」,只要是貓咪碰上了,就會呈現暈迷的模樣任人宰割,但又與劇情演出有些不似。

或許這隻貓演員太入戲而不需要這類誘惑物來馴服?

個人覺得後宮女人最有趣的一對好姊妹,大概就是齊妃(李氏)與富察貴人(富察‧儀欣)了。

齊妃是公認劇中最愚蠢的一位後宮妃子,而富察貴人也不怎麼聰明,這兩人表面上居於皇后(烏拉那拉‧宜修)的庇護之下,真相卻是做爲皇后的馬前卒與棄子而不自知。

有人問我:爲什麼皇后可以逼安陵容喝下落胎的湯藥,卻不會對富察貴人那樣吩咐?

說來很簡單,因爲安陵容的出身低,又是漢軍旗裡面一個沒有地位及身家背景的小小縣丞之女,比不得富察貴人(富察‧儀欣)、後來的祺貴人(瓜爾佳‧文鳶)這些滿軍旗的翹楚,皇后也早就設計要捏着齊妃李氏當最後的一着棋,安陵容只能聽命行事。

按照〈《後宮甄嬛傳》觀後感(七)皇后一黨:最壞的皇后、最蠢的齊妃、最小心眼的瓜爾佳‧文鳶、最厲害的太后〉的簡單介紹,其實皇后一派看似人多勢衆,但皇后卻在防範所有的後宮妃嬪,這就是多數人的悲劇之所在。

在下圖的場景,是富察貴人懷有龍胎那時,由於懷孕且必須拉攏滿軍旗的勢力,皇帝便送了她許多香粉當撫慰。

上面幾張截圖,其實是爲了對照後面的鏡頭,因爲道具人員沒有顧及富察貴人所使用的香粉盒,導致前後場景出現的道具完全不同。

上圖的香粉盒是全底白瓷鑲金邊的心型瓷盒,就算擺在盒中那隻盒,也是鑲嵌景泰藍的,可惜當初沒把圖片擷取妥當,略微有些模糊。

再看下圖的白瓷香粉盒,卻是明顯的銀邊,形狀爲正圓。

但這還不打緊,或許觀衆會想:可能富察貴人把香粉抹完了,皇上另外再賜給富察貴人也說不定?

在皇后的景仁宮裡面,大多數的妃嬪被邀請來賞花,看起來不怎麼熱的天候底下,彷彿還有些陰霾,只有忙着跟旁人炫耀香粉的富察貴人忙着到處抹粉,恍若真的曬得香汗淋漓。

個人覺得此劇女演員的演技特別出色,無論是那膚淺的富察貴人,或是站在旁邊暗自盤算的安陵容,甚至是富察貴人身邊奉承的宮女,都把那諷刺的場景烘托起來。

得意洋洋的富察貴人抹着香汗,旁邊的後宮妃嬪人人臉色不同,但無一例外,都是別有居心的表情。

鏡頭從安陵容的近景,一直往旁邊拉遠。

個人很喜歡這樣的拍攝手法,可以瞧見的是敬嬪(馮若昭)和欣常在羨慕又嫉妒的側目神情,然後是安然等待的安陵容,接着是暗伏在陰影中的大貓「松子」。

下一幕很有趣,富察貴人被貓咪「松子」嚇住了,甄嬛讓背後暗算的曹琴默一推,自己也跟着摔倒在地上。

挺有意思的,就是一場混亂之後,偶然來到皇后景仁宮的端妃(齊月賓)。

事情很湊巧,端妃隨便走着都能找着富察貴人掉在花叢裡的香粉盒,可是注意瞧那隻瓷盒,尺寸與顏色、花樣、瓷盒厚度都不盡相同。

道具人員又沒注意到這個搞錯道具的小問題。

從上面的香粉盒看到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安陵容有一隻香粉盒,富察貴人有三隻香粉盒,完全是不同的樣式,也很容易辨認。

接下來,太后所居住的壽康宮有了動靜。

太后(烏雅‧成璧)與表姪女的皇后(烏拉那拉‧宜修)在一室密談,兩人對於富察貴人小產的事情語帶保留,然後太后不動聲色找了貼身的老宮女孫竹息,還差了個龍套太監,抓了本應消失於景仁宮的貓咪「松子」出現。

接着,太后讓孫竹息與大貓表演了一小段,重點來了:按理說,富察貴人的香粉盒落在端妃和甄嬛手中,那麼這隻香粉盒,肯定就是安陵容當初用來馴貓的香粉盒吧?

那麼問題又來了:太后是怎麼弄到這個香粉盒的?

是不是安陵容的身邊早就已經有了太后安插的人馬?

初時,安陵容馴貓的場景是在景仁宮,身邊沒有任何人,而安陵容心思細膩也相當謹慎,她必然會仔細處理這個害人的香粉盒且不讓旁人發覺。

電視劇沒有演出來,我本來猜測是寶鵑,畢竟最能夠貼身親近安陵容的宮女也就是她了,然而根據細節來判斷,寶鵑應該屬於皇后的眼線,另外還有可能的則是寶鵲,但個人覺得更值得懷疑的是皇后身邊的龍套宮女,甚至是暗衛(現場沒有第二人,僅有安陵容與那隻大貓共處一室)。

然而,電視劇沒有拍出來,或者拍攝了卻剪輯這個細節而使人找不出證據,主要是當初拍了一百多集,最後剪成七十六集來播出,感覺相當可惜;當初我會特別看第二遍,就是想要摸清楚《後宮甄嬛傳》裡面那位最厲害的老太太究竟有哪些伏兵。

第二遍觀賞完畢,我還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許抽空再看第三遍的時候,可以仔細挑出一些蛛絲馬跡?

其實我喜歡《後宮甄嬛傳》,還有拍攝中的許多小細節。

譬如下圖的雕花淨手銅盆,漂浮着紅豔玫瑰花瓣的水必然清香而滋潤,華妃(年世蘭)相當注意自己的皮膚和儀容,爲了討好皇帝,天天都用這種玫瑰水來淨手。

按照歷史上記錄的慈禧太后保養程序來觀察,個人覺得這樣的淨手之水還不會太離譜,只是電視劇不免有醜化年氏以配合小說情節之嫌,縱然劇本戲說的是一個時代裡面後宮女子的掙扎,在表現女性愛美與渴望帝王恩寵之心方面,依舊拍攝得相當細膩。

又好比甄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過她早在第二集便說了「以色事人者,能得幾時好」,因之她不是非常在乎這些胭脂或香粉之類的東西。

而皇帝這樣的男人,說來並沒有什麼情趣,賞賜的用品也顯得庸俗。

林林總總堆了滿桌子的賞賜,不是補血的阿膠,就是雷同於富察貴人懷孕當時的一堆香粉,要換做是我,大概會覺得無甚新意,還會產生一點芥蒂。

誰願意拿了跟丈夫其他小妾一樣的香粉?

李夫人當年那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後來讓甄嬛特別感傷,所以她最後會那樣心寒,除了當純元皇后的替身之外,發覺自己當初傾心的男子竟然把自己視爲如同其餘小妾那般的普通女子,一身驕傲的甄嬛自然無法忍受。

上下兩圖所說的「玉露瓊脂膏」、「復顏如玉粉」個人從未聽聞,花了點時間去圖書館翻書,也沒在古籍中發現,頂多就是甄嬛曾經讓溫實初去製作「神仙玉女粉」,確實在歷史上存在過,而且是武則天養顏美容的知名聖品。

「神仙玉女粉」我沒使用過,據說能夠嫩膚去粉刺,淡化皺紋,令人皮膚光澤,可參考《御藥院方》卷十的記載。

另外,可以參照的還有清朝《外科傳薪集》的內容,當時的知名醫者馬培之,特別使用一種稱之爲「玉露膏」的膏藥,可以生肌去疤,對大型外科術後恢復頗有功效。

至於在清朝雍正年間的療傷或養顏美容的資訊,這方面能找着的資料很少,香粉類多半以乳香之類製成,但要等到清乾隆中後期發揚光大。

無論如何,這類的香粉或古代化妝品,最早來自於道教方士的煉丹活動,尚且不如薰香的歷史來得更早。

大約從春秋戰國時代開始,中國人就已經開始薰香,當時焚燒的是艾葉、菖蒲之類,但能夠找到的資料顯示:早在夏商周時代就已經有了薰香的原始宗教行爲,而到了漢武帝打通西域之後,來自中亞的藥草,使得西漢興起用花草之類薰衣或焚香以驅除病氣的風潮。

至於真正廣爲流行至民間,要到了隋唐時期,由於貿易興盛導致各種薰香頗受一般民衆所喜,特別是西域或東傳來的胡人薰香,特別受到歡迎。

電視劇裡面最知名的香,也就是太后所配製、皇帝單獨賜給年世蘭獨用的「歡宜香」。

個人很喜歡這樣沉默而帶了點欣喜的鏡頭:年世蘭總是懷着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點起了後宮唯一的「歡宜香」,那樣的運鏡表現了些微的憂鬱,還有諷刺而期盼的神情。

我似乎能夠明白一個女子努力要把心愛之人的氣息留在身上的想法。

「歡宜香」裡面含有皇帝專用的龍涎香,整個國家沒有任何人能使用,後宮的妃嬪也不敢如此,能夠將這種屬於男性氣息的香混入自己所焚的香料裡,彷彿渾身能染上的就是天子獨有的味道……

成套的景泰藍香料小罐,還有焚香的同款鎏金香爐,裝飾着各式各樣吉祥如意的圖案,咸信那聞香而孤獨入眠的年世蘭,必然也能感覺有些安慰。

皇帝不屬於她一人所有,那種深夜裡穿着大紅褻衣煎熬着,滿臉渴望或等待夫君前來的心情,每次看見都使我相當不忍。

因爲我早已從原着小說看到了結局,只是在觀賞電視劇的感覺更爲強烈,之前還與朋友在電話中聊起讓自己哭了的鏡頭。

我說,年世蘭在冷宮孤身哀嚎、呼喚皇上、悲憤撞牆而死的一幕,使許久未曾流淚的我眼眶發熱,也恍若能夠聞到那苦澀又嗆鼻的薰香氣味。

甄嬛的聰明,就在於她的腦筋轉得很快,就算有所懷疑,也要不動聲色來進行查證。

年世蘭從華妃晉爲華貴妃之後,皇帝與皇后出宮祈福,沒想到甄嬛被年世蘭喚去,就此愕然小產,每個人都以爲是年世蘭惡意下手,想要謀害龍裔。

甄嬛自己也懂得一些香料,這時找了安陵容前來,表面上是爲了檢驗「歡宜香」,可不像小說裡面那樣,原着的甄嬛錯誤地恨着華妃,電視劇中的甄嬛精明得多,這一段內容也符合設想,顯見導演與編劇確實查詢了不少資料,應該也諮詢過相關的中醫專業人士。

能夠這般仔細來拍攝一齣戲,並且專注於小節,不隨便胡謅或借鑑其他戲碼的套路,這點讓個人很欣賞。

這裡有個小錯誤必須提出。

按照個人所知,「煎香」並非是一種香,而是讓香氣散發出來的一種方法。

古時「煎香」曾經與「薰香」同義,但手法不盡相同,乃將香料置於雲母片或隔片上,下方以炭火烘炙,所以稱之。

大約在漢朝的時候,漢人將香料放置於一鉢熱水之中,下面再用小火散發香氣與水汽,如此可以薰蒸衣服併除去衣物的臭蟲,亦稱爲「煎香」。

上面的配方之中,有幾味引發了我的興趣,所以特別找了些資料,發覺「歡宜香」的薰香裡面有一些確實符合中醫醫理。

譬如青藿(青藿香)就不是孕婦能使用的材料,可以活血化瘀,功效近似麝香。

甘鬆(香鬆)可以開脾胃並使人心情不會鬱悶,白檀或苜蓿則是本身就有香氣,白檀也是製作佛珠或一般檀香的用料,聞之使人心胸舒暢。

「當門子」則是專業說法,就是最名貴的喜馬拉雅附近的野生雄麝所取出的顆粒狀麝香仁,可以提神並活血化瘀,孕婦不碰爲妙,但就如我先前所說的,未懷孕的女子應該不受影響。

個人挺喜歡下圖年世蘭拿來薰香的小香爐,那雙手天天浸潤玫瑰水,看起來也真是白嫩細緻,對照此姝嬌豔跋扈的神情,就連特寫鏡頭的手指都能流露出一絲別樣吸引人的媚態。

無論是安陵容用香粉來馴貓,或者那害人不淺的「舒痕膠」,在香氛之中暗藏的殺意,或者是「歡宜香」裡面的惡意,總不免覺得這些女子活得真苦,不是得去害別人,就是要儘量防範他人會來傷自己。

燃燒一種香氣,或者將那股想要繚繞己身的氣息留在髮膚之內,是後宮女子的奢望,而是否能夠把持住自己不爲外物所役使、不受他人所矇騙,說來更是屬於人生的智慧。

智慧來自於自保的心思,能不能秉持着本心而生存下去,在那令人眼花撩亂的後宮裡面,或許這些香草美人的故事,已經將戰慄與動容的鏡頭留在恍惚間飄散出的暗香之中,使得我這樣的觀衆持續沉迷。

※本文經原作者授權,未經允許請勿隨意轉載。本文作者部落格:http://betablog.udn.com/rosylovesyou/6623892。本文原標題:《後宮甄嬛傳》觀後感(廿五)再解「菀」和「莞」,那些縈繞不去的「暗香」,藏於胭脂與香料中的秘密,因本報標題有字數限制,略加修正。

●作者Rosy,水瓶座,新北市。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ET論壇歡迎更多參與,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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