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裡的時間之鑰

散文

「天氣那麼熱你房門都不用開是在悶豆菜（臺語）喔。」隔着門板，話從長輩口中發射出來，傳進門板內孩子的耳朵裡。聲音裡似乎帶着笑？

句子前半望文生義判斷大概指夏日溫高，自己把自己關於房中空間密閉也不怕太熱中暑，後半句悶豆菜究竟是個什麼意思？粗略分析這便是代溝原型。總傳達話裡一半的意思給對方知道，另一半得用猜用推斷用想像將意思收攏補齊，非收到片面之詞當下即能意會。

後來見母親買過一包十元的豆芽，悶在透明塑膠袋裡，旁邊搭配一小株綠韭菜。豆芽往往沒半天時間便轉黑，總得當天買當日食用完畢。母親後來不願買豆芽菜，根據其個人主觀判定，不黑的豆芽泡藥水，黑的豆芽不好吃。

2019年夏日炎炎蟬聲唧唧，颱風們成羣結隊，給臺灣捎來一絲絲難得涼意和常常只聞颱風影便往上迅速飆升的菜價。

聚餐碰面時，一名友人特地帶來一大包豆芽菜，表明自己正是這袋豆芽菜的製造廠商保證無農藥無添加美白劑或其他藥水，請大家安心食用。幾顆人頭湊在袋子之上仔細比較和市場上有何不同。短了點，黑了點，原來真正豆芽生得這等模樣。

衆人對豆芽感興趣，順帶聊到颱風前後的高菜價有時候菜比肉還貴，吃不起菜，只好頓頓大魚大肉有損身體健康。聽聞此語，友人如闖蕩江湖的豪氣遊俠，拔刀扔話，只要學會如何孵豆芽管它颱風來幾個菜價漲成什麼天價，通通唔免驚，豆芽收成只要七天，最佳颱風過後的救急良蔬。

鍋熱入油，油熱扔蒜片爆香。蒜片焦香，倒入一大盆洗淨的豆芽入鍋火熱翻炒。加鹽，起鍋，倒入老牌子濃醇香油。拌一拌，美味上桌。衆手撲盤，夾一筷子，放入口細細咀嚼，點頭如搗蒜，掏出記事本和筆仔細記錄孵豆芽的來龍去脈。

綠豆，清水裡浸泡十二小時。容器可選茶壺，肚腹大，壺嘴小。水不用滿壺，淹過豆子即可，十二小時後水倒掉。忌經常開蓋一探究竟。如禁不起好奇誘惑，可開蓋一看，儘量不要長時間見光。

此後，每天早晚兩次從壺嘴注水，淹過豆子即可，入過水後即可倒掉。操作七日後，即可享用。必須注意，壺得蓋密，可從壺嘴入水和倒水，不輕易拔開蓋子，儘可能保持茶壺內空間密閉。

第一次倒掉水，開蓋查看，豆子膨脹，薄薄綠衣撐裂，僅此而已。

深夜注水前，開蓋看眼，豆子已翩然抽芽。小小月牙，似嬰兒白白的乳齒。

豆芽在暗室裡緩慢抽長，人處江湖暗示裡快速成長。

童年，生活經驗的貧乏和「悶豆菜」之間形成語句理解上無法默契的落差。

回憶初初聽到那句話，相隔四分之一世紀的時間差，遲來的微笑，終於理解了門板外的那句日常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