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南京一財務總監休假,引起公安懷疑,逮捕後被判刑
2020年2月21號,臨近中午,貴州省貴陽市高鐵站,一個身背黑色斜挎包、戴着口罩的男人正準備過安檢上車。
這時,一羣身着制服的公安人員突然衝出來,將男人摁倒在地。
“你們幹什麼?憑什麼抓我?”男人開始不安的劇烈掙扎起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周圍準備過安檢的乘客不自覺後退幾步。
但公安並未過多解釋,直接掏出手銬將他銬住,就押着他上了警車,揚長而去。
圖 | 犯罪嫌疑人被公安逮捕
“你的姓名,職務?”公安局審訊室裡,正在進行一場緊張的心裡博弈:“索南,南京材料公司財務總監。”
男人帶着冰涼的銀白色手銬,神色激動道:“我可是合法公民,你們公安不能不分青紅皁白就抓人吧?中國是法治社會,給我電話,我要跟我的律師聯繫,在我的律師趕到之前,我不會多說一句話。”
圖 | 公司總監被逮捕歸案
這名南京材料公司的財務總監到底是誰?究竟有何特殊身份?犯了什麼罪?財務總監被捕後,法院又會對他如何審判呢?
索南從小生長於湖北農村,家裡非常貧窮,所以初中畢業後就被迫輟學打工,性格內向,非常自卑,但後來他卻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了註冊會計師。
圖 | 註冊會計師資格證書
2019年時,江蘇南京市江寧區一家高新材料公司,因爲擴展業務,所以急需有經驗的財務人員,很快,索南漂亮的履歷,就深深吸引了董事長的目光。
索南在簡歷上寫着:“他是中國人民大學,國際會計系畢業的本碩連讀研究生。畢業後,在北京某國有企業任職8年,財務方面的經驗非常豐富。”
所以,索南被通知來面試後,根本沒有經過一二輪的篩選,就直接得到了董事長的親自終審面試。
圖 | 碩士學位證書
在面試過程中,索南的態度不卑不亢,面對董事長的提問,表現得非常專業,只要是跟財務有關的理論知識,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而且在一些關鍵問題上還能舉一反三,一聽就具備豐富的實踐經驗,無論是涉及金融的融資、稅務,亦或是與公司業務相關的投資、法律,索南都分析得非常有見地,一看就是下了很大的苦工。
董事長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但還是被索南的才華驚豔到了,兩個人越聊越興奮,馬上就到了中午,董事長還專門邀請索南吃了一頓便飯。
在飯桌上,索南更是表現得有禮有節,讓董事長忍不住見獵心喜,馬上就拍板決定錄用索南,並當場許諾一個月給他2萬元的工資。
算下來就是年薪24萬,作爲一個剛入職的新人,這樣的福利待遇已經非常讓人眼紅了。
圖 | 公司董事長
不過索南卻表現得無喜無悲,表情十分平靜,故意隱瞞了自己童年悲苦的經歷,主動介紹道:“董事長,承蒙您的看重,我其實是個富二代,家裡並不缺錢。
但我並不願意按照父母規劃的那樣去做,我只想通過您公司提供的平臺,證明我自己。”
索南的一番話,讓董事長笑逐顏開,覺得這個年輕人不可多得,心裡對他更加青睞有加。
在他看來,用24萬元年薪換來這麼一個人才,物超所值,只要索南能在公司裡做出成績,他就不會吝嗇金錢獎勵。
圖 | 犯罪嫌疑人
而索南在入職後也沒有辜負董事長的信任,工作能力出衆,竟然自告奮勇,幹起了法務的活兒,在公司遇到危難的時候,幫忙處理了兩起法律糾紛,避免公司利益遭受不必要的損失。
入職2個月後,索南就整理出了一份公司財務管理體系整改報告,行文流暢,措辭專業,讓董事長不禁拍案叫絕。這樣積極努力的態度,也讓董事長對他愈發信任。
而且索南每天在完成自己本職工作的同時,還會幫助同事們修理電腦,批改文件,而且還經常請辦公室的員工吃零食,樂於助人,在公司的人緣兒非常好。
所以同事們對索南的評價很高:“都認爲他是一個智商和情商非常高,接受過頂級精英教育的富二代。”
圖 | 公司同事的評價
所以,索南在入職3個月轉正後,就被董事長直接提拔當上了公司財務總監,年薪36萬,平均每個月的月薪就達到了3萬元。
爲了表示自己的器重,董事長還專門讓出了自己的辦公室給索南用。
而索南的表現也的確對得起董事長的器重剛當上財務總監,就幫助公司主持了兩個上億元的投資項目,事情辦得十分完美,董事長也多次在公司員工面前對索南提出高度表彰。
圖 | 財務總監辦公室
2020年,因爲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公司一直推遲到了2月10號,才進行復工復產,董事長審覈公司利潤報表和員工考勤記錄,正準備給員工發工資。
可當他打開電腦後,卻發現公司的財務系統登不上去了。而且負責公賬的安全U盾也顯示一片亂碼,這樣的變故讓董事長心中莫名一緊:
“以前可從來沒發生過這種情況呀,按理說公賬財務系統是與銀行直接掛靠的,不應該出現登陸不進去的現象,難道說……”
董事長匆匆下樓,開車就往對公賬戶的銀行飛奔,結果這不查不知道,一查直接把董事長驚出了一身冷汗。
圖 | 發現財務系統登不上去
因爲根據銀行的查詢結果顯示:“現在公司賬上只剩下了幾百元錢,原來的1900萬元,突然不翼而飛了。”
這裡面有員工的工資、股東的分紅,以及供應商的貨款,還有公司接下來發展項目的啓動資金,現在可倒好,錢都沒了。董事長的心中冰涼一片,冷汗止不住地從額頭滑落,感覺天都塌了。
他想不明白,明明對公賬戶專門設置了安全U盾,密碼也只有內部幾名信得過的高管知道,怎麼錢就突然沒了呢?
圖 | 董事長髮現1900萬不翼而飛
董事長思考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只能先給公安局打電話報案:“我公司在疫情期間,賬面上一共丟了1900多萬,你們一定要幫我找回來啊,要不然,我們公司就真的完了。”
然後董事長又通知準備返崗就業的員工現在家裡等消息,暫時不用來上班。
公司1900萬不翼而飛,發不出工資的消息,很快就在內部羣傳開了,管理層和普通員工對此都表示萬分震驚,因爲在他們看來,這種情況,只有可能出現在影視劇裡。
圖 | 公安接到報警電話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現在竟然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且還趕上了疫情的爆發,實在太倒黴了。所以大家一時間人心惶惶,生怕公司挺不過這個難關,就此倒閉,連累自己丟了飯碗。
同時也忍不住猜測:“這到底是什麼人乾的?難道是黑客嗎?可是黑客能看上自家這1900萬元嗎?那如果不是黑客,難道是內鬼?如果是內部監守自盜,又會是誰呢?”
公安接到報警電話後,也在圍繞黑客入侵和內鬼監守自盜這兩方面展開偵查,不過因爲涉案金額太多,所以,南京市公安就專門成立了專案組,對1900萬元離奇失蹤的案件,進行詳細地梳理調查。
圖 | 公安接受採訪討論案情
而且鑑於案件的特殊性,所以南京市公安局馬上就開始圍繞該材料公司的內部員工進行了逐一問話,也對涉案資金具體流向進行追蹤。
但通過對案發現場的初步調查,公安發現該公司的視頻監控在案發當時,突然被人爲關閉,就連涉及相關時間段的監控圖像,也被破壞得非常嚴重。
公司管理財務的電腦資料,全部被人爲抹空清除,這就讓公安調查取證的難度,急劇增加,根本無法在第一時間鎖定嫌疑人的真實身份。
不過,當公安在對公司內部員工進行篩查的時候,卻意外發現有一個關鍵人物,不在其中,處於失聯狀態:公司的財務總監索南。
據董事長的回憶:“索南早在疫情開始前,就已經申請休了年假,現在應該是在外地度假沒有回來。”
在外度假
這一情況馬上就引起了公安的懷疑:“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公司財務總監竟然遲遲沒有現身,這很不正常。
就算是在休假,難道他就不看手機的微信記錄嗎?如果看到公司丟了1900萬元,爲何這麼長時間,連個招呼也不打?”
圖 | 財務總監休假引起公安懷疑
另外,當公安人員對索南的辦公室,進行清查時,卻意外發現這裡被打掃得乾乾淨淨,而且索南的私人物品也全部被搬空。
手機打不通,留在公司的緊急聯繫人電話也是空號,種種不同尋常的表現,都讓公安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財務總監索南的作案嫌疑很大。
因爲他是公司中,除了董事長,唯一一個可以近距離接觸公司賬戶安全U盾的領導高層。
圖 | 公安檢查索南辦公室
根據董事長的回憶:“爲了保證公司對公賬戶裡的資金安全,他曾在銀行辦理了三個U盾,想要挪用賬戶裡的錢,必須集齊三個U盾密鑰纔可以。
而這三個U盾的秘鑰,就分別掌握在董事長非常信任的三個財務人員手中。”
索南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職務最大,作爲財務總監,索南如果有心記住其他兩個人的U盾秘鑰,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常年跟財稅金錢打交道的人,本身就對數字非常敏感。
圖 | U盾秘鑰
而當公安順着索南身份這條線追查下去後,事情竟然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因爲經過公安的查證,財務總監索南的身份信息和學歷信息都是假的。
根本經不住任何推敲,真正的索南另有其人。這時,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頓時縈繞在所有公安人員的心頭,因爲這起案件的作案手法,與2011年發生的一起案件非常相似。
當時的犯罪嫌疑人詹恩貴,在四川一家公司當出納,竟然非法挪用公款700餘萬。在外潛逃2年後,被公安機關抓獲,判刑7年,現在已經刑滿釋放。
圖 | 發現索南身份造假
當時,曾有一檔電視欄目專門報道過詹恩貴的事件,他在作案時非常狡猾,曾給自己搞出了一共40多套身份。
假髮、衣服、身份履歷證明面面俱到,就連與他朝夕相處的女朋友,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誰?所以詹恩貴也被記者戲稱爲“隱形人”,因爲他每一次出現在世人面前的身份,都不一樣。
而這起案件的作案手法非常嫺熟,財務總監索南又是僞造的身份,與詹恩貴有異曲同工之妙,難道真的是他?
圖 | 公安發現嫌疑人身份
最終公安在索南辦公室的椅子上,也提取到了一枚清晰的指紋,通過與記錄在案的犯罪人員數據庫比對,最終得出結論:“這起案件就是詹恩貴所爲,公司的財務總監索南就是詹恩貴。”
當公安將自己的初步判定結果,告訴南京材料公司的董事長後,董事長在感到萬分震驚的同時,連連搖頭:“不可能,我不信,怎麼可能是小索呢?
你們一定是搞錯了,不能因爲他本人不在南京,就懷疑他啊。小索是去休年假了,怎麼可能回來偷公司的錢,他明明那麼有能力的一個人。”
在董事長看來,“索南能力才華這麼高,連上億元的項目都主持過了,又怎麼可能會偷竊公司1900萬元呢?”
圖 | 公安提取到完整指紋
其實,索南如果就這麼一直幹下去,未來未必就不能更進一步,或許還能成爲公司合夥人,徹底實現財務自由。
他的身份和學歷雖然是僞造的,但是,他的能力卻是有目共睹的,是一位所有公司求而不得的高端複合型人才。
但遺憾的是,索南雖然很聰明,但卻想着走歪路和邪路,也許是擔心自己的身份遲早一天會暴露,所以,他就想着拿了公司的錢跑路。
可是,公司社招這麼重要的崗位,難道就不做背景調查嗎?
圖 | 公司同事的評價
公安在做進一步調查時,發現公司當時因爲急着招人,所以人力資源部門的員工並未對索南遞交的簡歷,放到學信網上審覈,在用人上存在僥倖和違規。
索南當時到公司面試時,說自己的“會計師”證件留在上一家公司做掛名,暫時取不出來。公司董事長竟然相信了,而且他們還會因此節省一個員工的五險一金支出,何樂而不爲?
而索南行事也非常狡猾,爲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他竟然花錢僱了一個演員扮演開奢侈品店的母親,並找人飾演前公司的老闆。
圖 | 公司用人違規
索南明明住在江寧很偏僻的地方,但卻胡編亂造哄騙同事住在新街口的別墅,每天早上,索南都會提前半個小時坐地鐵,從江寧趕到新街口,然後搭乘同事的便車上班。
爲了最大可能上取信同事,索南每天至少要早起1個多小時,這樣堅韌的毅力,簡直令人心驚。
而且,索南平常辦事非常謹慎,根本不參加公司舉辦的任何集體活動,也拒絕任何出國旅遊的獎勵,在入職8個月的時間內,他除了個人簡歷上的一張免冠照,竟然沒有留下任何一張照片。
圖 | 從來不拍照
所以索南在消失後,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這樣的反偵察能力也要公安感到一陣頭大。
但當公安拿索南簡歷上的照片,與當初被逮捕入獄的詹恩貴照片和視頻資料進行反覆對比後,最終無比確信:索南就是詹恩貴。
那麼,索南拿到這1900萬元後會做什麼呢?公安初步推斷他有可能會通過僞造身份潛逃出國,但這麼多錢短時間內根本無法轉移。
圖 | 公安分析嫌疑人犯罪心理
所以南京市公安局就廣撒人手,並通報全國,讓其他兄弟單位,幫忙調查走訪,務必在最短時間內將人抓到。很快,湖南長沙市的公安局,就傳來消息:“發現了疑似犯罪嫌疑人索南的蹤跡。”
但當南京公安趕到長沙時,索南又消失了。但好在全國多地的警方通力合作,終於摸出了索南的行動軌跡。
他多次往返廣東、貴州、湖南、深圳等地,在多個銀行網點ATM機上轉賬取錢併到櫃檯兌換外幣,這一情況馬上就引起了公安的懷疑和警覺。
圖 | 監控錄像記錄嫌疑人取錢轉賬過程
疫情當下,許多銀行網點都是關閉狀態,所以想要在短時間內將1900萬全部轉移,並兌換外幣,本來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因此公安基本上已經確認:
“索南就是想出國,不過想要轉移這麼多錢,正規途徑不可能,那就只剩下了偷渡和洗錢等非常手段。”
很快,公安就在中緬邊境,再一次發現了索南的身影,但也只是在監控畫面中一閃而逝,很快消失,索南太警惕了,反偵查意識也高,假髮一帶,衣服一換,馬上就是另一個人。
但公安卻並不放棄,反而加緊了排查力度,因爲現在全國已經陸續開始復工復產,一旦索南真的跑到國外,那就真的萬事皆休。
圖 | 查到嫌疑人轉賬記錄
2月18號,貴州省公安在貴陽高鐵站,再一次發現了索南的蹤跡,多地警方馬上響應,星夜兼程趕到貴陽。經過了2天1夜的蹲守後,終於在2月21號,在索南檢票上車之前將其捉拿歸案。
萬幸的是,索南攜帶的1900萬元還沒來得及轉移,全部被公安追回,而值得一提的是,當公安將所有錢數清點,一一記錄在冊後卻發現:
這裡面有人民幣、港幣、美元,一分不少,而且因爲外幣匯兌的緣故,還多出了60萬元,讓公安哭笑不得。
圖 | 公安將嫌疑人逮捕後發現多了60萬元
索南被公安逮捕後,面對公安的審訊,情緒很冷靜,並沒有任何抵抗,對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犯罪行爲供認不諱:“我全部坦白,我不叫索南,真名字叫詹恩貴。就是你們認爲的那個詹恩貴。”
2006年,詹恩貴第一次來到大城市上海,受到工友的欺負後,他惡向膽邊生,偷了工友60萬元,被公安逮捕判刑5年。
圖 | 犯罪嫌疑人詹恩貴
2011年刑滿出獄後,詹恩貴屢教不改,僞造身份到四川省一家公司做出納,通過僞造法人簽字,盜取財務專用章,非法挪用公款700萬元,被公安在2013年逮捕後判刑7年。
但這一次,詹恩貴在監獄中服刑時,卻表現非常良好,喜歡看書,還通過自學考到了註冊會計師資格證書,這讓許多做夢都考不上註冊會計師的財務人員,實在感到萬分羞愧。
圖 | 索南在監獄中考上註冊會計師
2019年8月,詹恩貴獲得減刑機會提前出獄,通過僞造索南的身份,進入南京材料公司任職,當上了財務總監,年薪36萬元,已經屬於高收入人員羣體。
但沒想到卻染上了賭博的惡習,錢輸得越來越多,所以,詹恩貴最後就走上了“偷取公司1900元公款”的不歸路。
詹恩貴的學習和工作能力很強,未必就沒有成功洗白上岸的機會,但他的動機不純,最終走了邪路。
圖 | 董事長非常惋惜
後來記者在採訪受害公司董事長時,談到詹恩貴時,董事長不無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小索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曾一度將他當成公司的未來,但可惜,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