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還能“忍”辛巴多久
說到直播帶貨界最具爭議的主播,許多人的第一反應中,應該都有一個辛巴。
4月26日,雷峰網消息,據澎湃新聞報道,河南省消費者協會就“燕窩事件”訴快手、辛有志等侵害消費者權益案件,將於5月9日開庭。訴請包括退賠、永久封禁辛有志快手賬號等。
從2020年11月開始,河南省消協陸續收到消費者投訴,稱從辛有志(辛巴)快手直播間購買的茗摯“碗裝風味即食燕窩”,以風味飲料冒充即食燕窩,涉嫌欺詐消費者。
11月27日,辛有志在社交賬號上承認售假,道歉並召回全部問題產品,承諾退一賠三。
12月23日晚,快手電商發佈辛巴燕窩事件官方處罰結果,辛巴個人賬號被封停60天。
對於辛巴來說,“燕窩事件”的發生,成爲其自身形象的轉折點,也成爲辛巴與快手關係進入公開僵持的轉折性事件。
近兩年,圍繞辛巴,可以看到兩種交織的現象:
一邊,是虛假宣傳、知假售假、直播封路等等,主流輿論一致差評,人民網點名批評“別以身試法”“一個人要多麼猖狂,才能擺出如此大的威風。”
另一邊,是平臺賬號屢被封禁後,又屢被解封,多次公開揚言退網後,又屢屢重回快手直播間。
於辛巴自己,表現出對於自身公衆人物影響力認識的缺乏;於消費者,原先的信任在一次次欺騙後被消磨殆盡;於快手,在辛巴爲平臺帶來的價值與帶來的爭議的權衡之間,頭疼加重。
如今,河南消協訴請永久封禁辛有志快手賬號,而這樣的發聲並不是頭一次出現。
辛巴聲勢減弱已成不爭的事實。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幾乎成爲“爭議”代名詞的辛巴,從走進衆人視野伊始,就是一個頗具爭議性的人物。
但要講辛巴是怎麼火起來的,得先提一個人,他的老婆,辛選聯合創始人初瑞雪。
初瑞雪在微信紅利爆發期,發展了大量四五線年輕女性,靠着微商發家。又在微信紅利見頂時,退出微商市場,找到在快手平臺爆紅中發揮重要作用的散打哥,此人也即快手“家族制度”的創立者。
初瑞雪在快手平臺站穩腳跟,得益於散打哥在快手開創的“秒榜”玩法——“甩人”。這種玩法的套路很簡單,即快手新人爲頭部紅人打賞送禮物,一邊主動增加曝光量,另一邊頭部紅人也會號召直播間粉絲進行關注,達到增粉目的。
散打哥就是利用這種方式,從自己培育起的頭部賬號中,孵化出了新的個人賬號,而花出去的錢不過走了個形式,最終還是回到自己的口袋。
快手上的視頻用戶很吃這一套,初瑞雪也借這一招,實現快速漲粉。她在散打哥被封本月後的迴歸首秀上,豪刷120萬人民幣,靠這簡單的戲碼,粉絲數從57.8萬猛增到145.5萬。當然,作爲合作,初瑞雪打賞的一部分錢,真實留在了散打哥那裡。
爲什麼要講這一段,因爲後來辛巴和初瑞雪的相識,是同樣的戲碼。
辛巴跑到初瑞雪直播間刷禮物,豪擲百萬,成功吸引了初瑞雪的注意。當時,初瑞雪是護膚品品牌ZUZU的創始人,在快手有180萬粉絲,辛巴在母嬰領域小露頭角,在快手有30萬粉絲。
隨後兩人展開合作,初瑞雪還曾跑到辛巴的貨場開直播,一來二去,兩人最終網戀奔現。
可以說,初瑞雪的人脈和粉絲,爲辛巴的早期粉絲積累提供了幫助。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粉絲積累得以建立的基礎。
首先,通過“甩人”聚集起的粉絲,因帶有明顯的功利目的,而顯得過於急功近利。團隊專業性有所欠缺,產品競爭力不足,供應鏈不夠完善,凡此種種,爲辛選直播建的日後暴雷埋下不少的隱患。
其次,這與辛巴的粉絲調性有關。在以下沉用戶爲主的快手,出身農村,實現人生逆襲的辛巴,因爲相似的身份認同,吸引了一大批追隨者。快手“老鐵們”十分注重性價比,這直接決定了辛巴團隊的選品策略。而爲了追究性價比,辛選團隊存在壓價的行爲,不願失去這塊大蛋糕的商家們,爲了贏得更大的利潤空間,會在質量上做出減法,這也是辛選直播間的產品高頻率暴雷的原因之一。
再者,辛巴因反思不徹底,而持續表現出的高調與招搖、炒作與蠻橫的行爲,比如辱罵媒體是“無賴”,都越來越將自己置於主流輿論的對立面。
在如今持續發酵的“燕窩事件”上,辛巴公開承認的銷售金額約爲1549. 5760 萬元,但河南省消協經實際調查表示,僅線上旗艦店交易總金額已達到1992. 8539 萬元,按照退一賠三的懲罰性賠款,北京快手科技有限公司、辛巴(辛有志)、廣州融昱貿易有限公司、廣州和翊電子商務有限公司需共同承擔退賠金額總計7971. 4156 萬元。
而辛選集團發佈說明迴應稱,經市場監管部門查明認定,實際銷售額 1251.3173 萬元,截止 2022 年 1 月 14 日,已向有關消費者賠付人民幣共計4143.9216 萬元。
且不論“銷售額”與“實際銷售額”孰對孰錯,辛巴的問題出在,沒有從根子上認清“燕窩事件”產生的底層原因。
弄不明白這個問題,辛巴家族勢必會在同一個問題上反覆的栽跟頭。
辛巴與快手的矛盾
辛巴曾是快手上一夜賣幾億的快手大主播,以辛巴爲核心的辛巴家族一度成爲快手六大家族中的“第一家族”,以其對快手電商的貢獻,讓平臺感受到不小的威脅。
以辛巴最爲得意的2019年爲例,快手的招股書顯示快手電商當年實現總GMV596億,其中辛巴家族佔比近22%。
再來看2020年的數據。在2020年雙十一上,也即“燕窩事件”發生前夕,辛有志以121.15億元的總成交額,緊隨薇婭、李佳琦之後,全網排名第三。除此以外,辛選旗下其他三名主播“蛋蛋小盆友”、“愛美食的貓妹妹”、“時大漂亮”分別以75.26億、37.80億、33.39億的成交額,位列直播帶貨總榜TOP10。
也就是說,2020年雙十一全網帶貨總額排名中,快手佔據了前十榜單中的四位,且這四個位置全部由辛選旗下主播佔據。
以平臺來看,2020年全年,淘寶TOP10主播以總帶貨額682.5億排名第一,快手憑藉辛巴旗下的辛選主播團隊緊隨其後,前10主播總帶貨366.8億元。
辛選直播團隊對於快手的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
辛巴家族對快手電商的貢獻,自然是快手願意看到的。但與此同時,辛巴家族對快手電商話語權的掌控,是任何一家電商平臺,都不會願意看到的,對於平臺來說,快手家族的壟斷,讓平臺呈現出一種“階級固化”,不利於平臺構建均衡的直播生態。
辛巴在一次接受新浪新聞採訪時,還說出了下面這樣的話“我也希望有一天我能跟快手成爲兄弟公司。”面對辛巴的野心,快手怎麼可能不忌憚。
不止辛巴家族,快手對平臺上的六大家族(其餘5家分別是散打哥的散打家族、方丈的丈門家族、張二嫂的嫂家軍、二驢的驢家班,以及牌牌琦的716家族),已經隱忍多時,“去家族化”是快手官方天天都想做的事。
俗話說,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去家族化,首先就要拿傲視其他五大家族的辛巴家族開刀。
天眼查數據顯示,到“燕窩事件”發生的2020年,辛巴家族的核心家庭成員,幾乎人均3個公司起,商業版圖涉及投資、食品、日化、服裝、經紀、影視等各個行業。
辛巴家族的商業化佈局,在當時甚至遠走在以“佛系”著稱的快手官方之前。
與此同時,快手的商業化部門表現出明顯的動力不足。六大家族在爲快手帶來電商收入的同時,也爲快手帶來一定比例的廣告收入。對於快手的商業化部門來說,保護六大家族,就是保護自己的業績。這也是快手“去辛巴化”進展緩慢的原因。
此外,宿華卸任快手CEO前,快手內部派系林立、組織混亂、信息溝通不暢、變革意志左右搖擺等問題,也影響着“去辛巴化”的進程,有關這一點,因篇幅原因,暫且不做展開。
總而言之,在辛巴的不斷封禁和不斷解封中,不表態的快手官方,一度在各種複雜的原因下,走向了沉默。
舍與不捨中,辛巴與快手相互博弈
2020年豹變寫了一篇文章,標題是《辛巴,得了流量的病,快手卻離不開他》,這篇文章講出了早期辛巴與快手之間相互牽扯,亞健康發展的狀況。
兩者原先的矛盾,再加上快手發展中“去草根化”方向的愈漸明確,辛巴和快手之間的關係,變得越來越對立、緊張。
去年“618賣貨節”期間,辛巴在6月5日的618第二場直播中,情緒失控,不僅怒斥抖音,還叫板了老東家快手。
據辛巴自己在直播中說,爲了這場直播,他花了2500萬購買流量,但當天的圍觀粉絲數卻遠遠不及預期,讓自己損失了2000萬。
他還自曝,自從入駐快手後,他砸了20多億購買8600萬粉絲,但只要自己不花錢,直播間的觀看人數就只有100多萬,自己旗下的3000萬粉的主播,播放量也只有二三十萬。
他懷疑快手爲了賺錢在對自己進行限流,甚至故意打壓。這是辛巴第一次在平臺上,對快手公開發怒。
時隔四個月,去年10月31日,辛巴的雙十一個人首秀,他揚言36個小時不下播,計劃賣出500個品牌方以及300多億產品,但挑戰失敗。
對此,辛巴將矛頭指向了快手官方,吐槽流量、預售等問題,稱自己向官方買的千萬流量沒有兌現,導致目標沒能達成。
這次公開挑釁,展示出辛選直播間和快手平臺矛盾的進一步激化。
辛巴控訴的限流和故意打壓背後,是快手“去辛巴化”的決心,一位快手電商營銷中心的負責人曾透露:“我可能一箇中腰部主播賣不過辛巴、李佳琦和薇婭,我10個主播一起來帶,量肯定會比過去大。”
面對這種改變,辛巴自然有所察覺。
在2020年4月,他曾喊話快手“我辛有志可以調動國內所有的資源,請珍惜我的本事和資源,我隨時可以離開。”並且有了之後接二連三的公開發怒。
隨時離開,意味着有人接盤。離開快手的辛巴只有兩個去處,抖音和淘寶。抖音作爲快手的競爭對手,早已被辛巴自己得罪了;至於淘寶那邊,據《人物》2020年的一篇報道,試圖跳槽的辛巴被淘寶拒之門外。
不斷陷入爭議的辛巴,不斷透支消費者信任將自己變成了一隻燙手山芋,再者他根本無力打破各家電商平臺愈趨平衡的直播生態,與此同時,他的草根化定位,也已經不夠合時宜。
人向高處走,但凡有退路,誰不會選擇儘早離開?退無可退或許早已經是辛巴的真實寫照。
臺前位置不保,辛巴從去年開始,辛巴有了一些隱退的動作,主要表現爲逐漸減少直播次數以及扶持自己的徒弟,同時將主要精力投入公司管理和辛選的供應鏈體系。今年年初至今,辛巴自己的賬號只做了5場直播。
以他的性格,離開鏡頭必然捨不得,但這一點在現實面前,無足輕重。
與此同時,快手也沒有閒着。
近兩年辛巴家族佔快手總GMV的比例,正在逐漸下降,2020年快手總收入811億,GMV達6800億,辛巴家族佔總GMV的6%。到2021年上半年辛巴接受媒體專訪時,他一改一年前的口風,表示辛選要和快手互幫互助,一起成長“整個快手發展是良性的,最後辛選佔快手1%的GMV纔好。到了2021年雙十一前夕,辛巴因身體不適,退出雙十一,由徒弟蛋蛋接任。辛巴的疲態顯露無疑。
於快手而言,儘管“去辛巴化”至今仍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但在數據上,已表現出逐漸擺脫對辛巴家族的依賴。
快手發佈的2021年財報顯示,2021全年快手實現營收810.82億元,同比增長37.9%。分業務來看,去年線上營銷服務已經取代直播業務,成爲快手最大的收入來源。去年全年,快手在線上營銷服務、直播和其他服務方面的收入分別佔到總收入的52.6%、38.2%和9.2%。可以看到,線上營銷服務不僅取代了直播業務,並且拉開了14.4%的距離。
近兩年,監管不斷收緊,直播與電商的形勢更加不容樂觀。
去年2月,國家七部門聯合發佈《關於加強網絡直播規範管理工作的指導意見》,要求網絡直播平臺建立健全直播賬號分類分級規範管理制度、直播打賞服務管理規則和直播帶貨管理制度。
在今年“315晚會”曝光直播間“男運營假扮女主播”的亂象後,時隔兩天,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又舉行了2022年“清朗”系列專項行動新聞發佈會,將打擊網絡直播、短視頻領域的亂象被排在了10項重點任務的第一位。
對於快手來說,強監管政策在帶來各項約束的同時,對助推平臺轉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而於辛巴來說,河南省消協已經提出了永久封禁的訴求,辛巴的供應鏈故事,又能講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