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癌後她最想說：溼疹－我的老朋友，謝謝你
作者 ： 樑潤儀(香港)、圖片來源 ： 樑潤儀提供
纏了我十多年的溼疹，竟成了我早期發現、早期治療癌症的救命恩人，罹癌抗癌一路走來，溼疹依舊在，但我看它的眼光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我只想跟它說，溼疹，我的好朋友，謝謝你。
溼疹治不好，離不掉，偶爾發作，癢得讓人心煩。兩年前的某一天，它又發作了。我在家看電視，雙手不自主地抓向胸側一貫發癢的部位，抓着抓着，突然感覺左胸怪怪的。
我是個急性子，也從不諱疾忌醫，稍有不對勁，非向醫生問個清楚不可。結果是：我得了乳癌。
這消息還真不容易消化。我沒有怨老天爺：「爲什麼是我？」而是搔破了頭問自己：到底是生活習慣還是飲食犯了規？醫生說，別庸人自擾了吧，到目前爲止，醫學上對乳癌的成因，還沒有確切的答案。 讓我相當討厭的溼疹，如今卻得謝謝它，它可立了大功了，讓我及早發現還只有2.1公分大小的惡性腫瘤。 接着煩惱的焦點，轉向漫長的治療過程。
所有關於化療的聯想，一一向我襲來：臉色蒼白、掉髮、吃不下嚥、渾身乏力........。我也聽說，癌細胞一旦出現，就算手術及治療清除後，還是有機會再次出現，就像一個不定時炸彈，窩藏在身體裡，伺機攻擊。
罹病之前一年多，身邊一名好友也罹患乳癌，她經過一年多的化療後，才能動手術。手術結束之後，還得服五年藥，療程纔算結束。
比起她，我非常幸運。確診之後的一星期就動了手術。癌細胞化驗的結果，我只需接受四針的化療，和二十五次的放療，整個療程大約四個月。
動手術的那天到了，醫生是位乳腺科經驗豐富的女醫師。手術房裡，好多醫護人員穿着保護衣和像雨靴一樣的鞋子，圍着躺在手術檯上的我。當時心裡突然覺得，那畫面，徬佛就像屠宰廠，我就是那隻待宰的生畜。
我何嘗不也是進出手術室經驗不少的病人呢，過去因爲多次的卵巢巧克力囊腫以及甲狀腺的良性腫瘤，讓我成了手術室的常客，對於手術室的冰冷已毫無懼色。醫生利用等待的時間，向我講解手術時使用的器具，說也奇怪，她的講解，彷彿心靈麻醉藥，我那最後一絲絲緊張也煙消雲散了。
手術挺順利，在醫院待了三天就回家了。也因爲傷口的位置並沒有影響日常生活，在家休息爲化療做準備那六週，過得還挺愜意的。
化療的日子到了。我站在醫院腫瘤科大樓前，深吸了一口氣，一再告訴自己，就放心把自己交給醫生吧。醫學不斷進步，罹癌真是已經沒什麼大不了的，多項癌症的治癒率已大大提升，不像父母那個年代，癌症就幾乎等於絕症。
走進化療室，迎來甜美笑容的護士，她一看就知道我第一次來，對戴着口罩的我們一家三口，親切地講解流程，讓我本來緊張的情緒消退了不少。然而一量血壓， 164！內心的緊張還真騙不了人。
化療室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可怖，病患都坐在椅子上打點滴，也都還行動自如，極少臥牀或坐輪椅的，老人家不少，其中一位老婆婆可是八個孫兒的阿嬤喔，該七十好幾了吧，她都能勇敢化療，我還能怕嗎！
兩種化療藥物各會引起二十多種副作用，視體質而異，最常發生的是嘔吐、口腔潰瘍、失眠、疲憊，而唯一每個人都不能倖免的，就是掉毛髮。 第一支針劑輸進體內，我如臨大敵，屏息注意這「劇毒」會如何在我體內翻雲覆雨，但是並沒有。
似乎很平靜的過了一星期，我開始發燒，農曆年前兩天，我就因發燒住進了醫院。 藥物和癌細胞對抗，我和藥物對抗，免疫力爲之耗損，白血球驟降，這應該就是我發燒的原因。
病房裡病人不算多，大年初一深夜住進來一位和我情況一樣的年輕媽媽。媽媽住院，她不擔心自己，只擔心手忙腳亂的先生獨自在家照顧三歲的小寶貝。另一位太太也是乳癌患者，癌細胞復發擴散到骨頭，她說，如果和醫生商量不出可行的治療，待病情穩定，她就要轉到療養院靜渡餘生。
再一位是個單親媽媽，有個即將升國中的女兒。這位單親媽媽態度消極，想要放棄治療，反倒是癌細胞擴散到骨頭的那位太太，積極鼓勵這位單親媽媽，爲了讓女兒在母愛中成長，不要放棄，勇敢迎戰。同樣面對兇狠的惡疾，和這些病友比起來，我的壓力和挑戰堪稱「幼幼班」。
四個月的化療及放療，除了去醫院，就是窩在家。體力差，大部份的家務，都落在先生和上大學的兒子身上。本來一週在外打工三天的兒子，將打工減至一天，多騰點時間跑腿採購。那段時間，父子倆回家前都會問：「需要什麼？想吃什麼？要買什麼？」我的倒下，家被這兩根棟樑給撐起來了。
四月個說長不長，治療過程不是一帆風順，身體和情緒時有不佳，說實話，還挺有些難熬。我只能儘量在面對每個難關時，不斷提醒自己，正面思考，慶幸自己跨過一個又一個的障礙。
生怕疲於應對許多的問候和如雪花紛飛的治病資訊，生病確診初期，我沒有讓太多人知道。治療期間，更拒絕了關心的好友來訪。療程結束，許多「沒營養」的社交活動，我也不再參加。 治療結束後的情緒，沒有預期的安穩和放鬆，反而是愈陷愈沉。我似乎就是那種爲治療作戰而啓動的自我防禦機制關掉後，卻沒能拿掉「病人」標籤的人。
對於以前嘮嘮叨叨忙個不停的管家婆，積極正面地面對治療，卻在治療結束後變得異常沈靜，父子倆都大惑不解，不時主動關心問候。熱戀中的兒子，更常把女朋友帶回家，用這兩全其美的好法子來討媽歡心。一向沉默被動的老公，則是天天換着點子，提議去哪嚐鮮、去看什麼好電影、去哪兜兜風。爲了讓我恢復開心，兩個男人把我寵得昏頭轉向。
醫生說，術後五年，是復發的高峰期。我一方面小心翼翼均衡飲食和適度運度，一方面把絕大部份時間，花在陪伴家人身上。往後不可知，眼前當珍惜。我謝謝我的溼疹老朋友，它讓我及早發現腫瘤，提醒我好好對待身心，好好珍惜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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