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珩／別因蔡政府的努力不足，而挺反同的韓國瑜
●林書珩／臺大政治學系公共行政組畢，現爲政治大學公共行政研究所碩士生。
近來高雄市長選舉沸沸揚揚，五五波傳聞甚囂塵上，但單就我個人在臉書上或朋友間聊天之觀察，我過去的雄中同學們中，有表態者近乎一面倒支持陳其邁，和某些主流媒體平臺的風向有如天壤之別，究竟是學長學弟因素使然還是另有他因？抑或只是單純我個人朋友圈的同溫層偏差？回到網路與新聞，統派與親綠媒體、民調各說各話，誰的風向爲真？這些皆促使我更想探究其中意義，以及思考自己身爲年輕人所在乎的價值。
此外，今天一年一度的臺灣同志遊行中，我參與其中，遊行中不斷出現的婚姻平權、性平教育等公投議題與呼籲投票的口號，以及生命中所見聞的一個個真人真事發生的故事，也讓我決定寫下這篇逆風文。
「北漂」一詞近幾個月被炒得相當火熱，我是人們口中的北漂青年，從小到大，我住過舊高雄市區，在高雄縣住過更久，從前鎮、大寮到鳳山，都曾經是我的家，雄中畢業後，跟半數以上的同學一樣，考上北部的學校，我們便因爲升學而開始北漂生活。大學畢業後，有人因升學、工作而繼續留下，也有人回到高雄工作。
對我來說，北漂或南返與其說是現象，倒不如說是不同的選擇與生活。在臺北，對於一個大學剛畢業的人而言，平均起薪較高，生活資訊流通、休閒娛樂選擇多元，文化底蘊豐富，但伴隨而來的高房價高租金，對年輕人來說亦是沉重負荷。回高雄則相對漫活，平均薪資較低，但物價指數低，生活開銷的壓力較小，只是就生活圈的多元面貌來說，當然也就遠不如臺北的繁華世界來得多采。但這一切的比較前提在於，現在在外的年輕人，有沒有足夠的選擇權能夠回家，回高雄？
高雄是以重工業起家，過去重工業奠定了經濟基礎，卻也爲高雄帶來污染。高雄不是首都，在黨國年代有這樣的命運安排，也能理解其中的考量，深究該黨之責對現在來說的確無濟於事，卻也不能因此而忽略這般的結構性因素。隨着時代更迭，高雄和大多數城市一樣，面臨產業轉型的挑戰，也造成近年以來的低薪、低就業機會困境，而這是臺北不曾有過的痛，污染也是，臺北向來集厚愛於一身，沒有污染產業，只有高額的統籌分配款，毋須多加舉債就能蓋捷運、巨蛋、藝文場館，也從來不會有太多人質疑與批評。
反觀高雄，長久以來的產業結構，要在一時之間轉型實屬不易，的確在吳敦義卸任後，高雄人已經給了民進黨在高雄長達二十年的執政時間，理所當然轉型的成敗與究責也和其脫不了關係。但於此同時也請注意，在高雄市議會之中，一直到2014年的選舉後，民進黨議員席次才首度過半並拿下議長一職；中央政府部分，民進黨政府從2016年開始，才第一次取得全面執政，在過去的中央統籌分配稅款，同樣是直轄市，高雄市每年的統籌分配稅款皆比臺北短少了100多億，從人口與土地面積來看，高雄市總人口比臺北多10萬人，土地面積近3000平方公里，是臺北的11倍，分配比例相當不合理；而過去高雄縣的建設經費多半來自中央補助，很多公共工程可獲得98%的補助款，然而縣市合併後，大高雄市因爲是直轄市，只能獲得50%或75%的補助，對高雄而言，縣市合併根本不是升格，反而像是變相懲罰。2010年縣市合併後，高雄整體的補助款不增反減，合併當時的內政部長江宜樺曾保證，不會有一加一小於二的情形，但事實上，縣市合併以後，高雄每年補助款都是一加一小於二，八年來的統籌分配款相較縣市合併前總共少了818億。
此等情況下，高雄市政府硬着頭皮舉債，完成諸多重大建設，當然馬政府時期中央同樣也有出資協助，但以鐵路地下化鳳山段工程，總工程費約177億元，納入中央的TIF和TOD新制後，原本高市府只要負擔1／4的工程款，最後變成負擔55%，需出資新臺幣約92億元，比中央負擔的80億元還多。除此之外，亦時有政客帶頭批評，飯都吃不飽了還蓋場館、輕軌、鐵路地下化，分明是因爲其中有利可圖，但這樣嚴重的質疑需要有所憑據，而不是這樣譁衆取寵。
▲吳敦義曾在高雄擔任過市長職。（圖／記者賴於榛攝）
對了，你是否又發現，這樣的質疑在高雄會一直出現，對臺北則又是另一套標準。此外我也很想問，城市硬體不好好改善，拿什麼籌碼談產業轉型、邀請企業投資設廠？如果財團願意在一個蠻荒之地大舉投資產業，請你最好多加留意財團和政府簽了什麼不對等契約。想要財團投資，也得觀看一個城市是否已準備好，有長久發展的潛能。就我觀察，現已逐漸接近這般契機，以今年爲例，華邦電已在高雄路竹科學園區投資3,350億建晶圓廠，投資規模遠勝過去15年來路科投資的累計總額，而這樣的機會，難不成又要說這是選舉期間政治操作，還是要說這是政府財團之間結構式的黑金系統？對高雄有份真心的人，我想會衷心祝福，低薪問題不會因此而解，就業機會增加也有個限度，但你知道，這個城市始終不曾停止努力蛻變。
補充：就財務行政的內涵而言，舉債、財務赤字並非是政府危機，其只是一種使用金錢的手段，如同信用卡一樣，重點是舉債所爲的用途與日後績效，且舉債投資的建設亦是城市資產，並非付諸流水，公債法也有明文規定各縣市舉債上限，作爲最後一道防線。
當然身爲高雄市民，如果能夠有一個更有能力的候選人，甚至是以後的市長出現，無關黨派爲何，市民想必都是十分樂見。韓國瑜的高人氣，也讓我相當好奇他的經濟政策爲何，是什麼厲害的政見，讓他可以在網路上獲得如此高的聲量？國民黨非常喜歡拚經濟勝過一切，陳其邁也主打自己是經濟市長，那就只好來比較一下。仔細在google搜尋了好幾回，我始終只能搜尋到韓國瑜候選人十大政見的標題，加上兩三句話帶過內容，外加「打造高雄，全臺首富」這樣的標語。除此之外就再也找不到有關政策內容進一步規劃與說明的文字，更不用說政策白皮書。好那我們就只檢視韓國瑜的十大政見標題，看完了之後更是難以置信。
韓國瑜的十大政見：
打造高雄新世代與世界無縫接軌，讓下一代出路海闊天空！
點評：現在國中小已經是中英文雙語教育了，難道我家教學生的英文課本是我眼睛業障重？母語回家學的言論，個人認爲家庭固然爲母語使用的重要場域，但現今家庭裡的母語對話已漸被中文取代，會說母語的人越來越少，若學校亦棄守母語課程，會加速母語消失。
二、領導招商引資小組
市長親自擔任小組長，全力爭取外商投資高雄，繁榮經濟！
點評：這是很好的想法，但沒有實際的詳細說明。
三、推動「南南合作」
爭取農、漁、畜、工業、科技產品外銷訂單，打入大陸南方及東南亞市場，增加市民收入！
點評：與各國貿易必須對等且合乎中央法規，且需慎防成爲特定國家之掮客身分。
四、發展旅遊產業鏈
推動醫療美容、愛情產業、地方特色旅遊，讓高雄成爲好吃、好玩、浪漫的觀光勝地！
點評：醫療美容政見已被醫界批評得體無完膚，愛愛摩天輪很符合年輕人性解放的思想，但是蓋摩天輪又需要舉債，而且同性伴侶可能會被擋下不準進去，因爲韓國瑜候選人支持反同的歧視公投案。
五、南海科技首都
升級高軟園區，整合港都空海優勢，提升高科技產業發展！
六、優化整體高雄交通網路
改善轉乘接駁，規劃完善捷運網，強力推動「路平專案」，順暢高雄交通！
集校區、社區、警區三區力量，聯手防治毒品問題，讓校園毒品一掃而空！
八、推行世代共好政策
發展托育、扶老的照護產業，解決育兒養老問題！
九、改善空污、水質
監督燃煤品質，優化水質，還給市民乾淨的飲用水和天空！
點評：五至九爲相當重要的市政議題，但其中多爲現已推行許久之政策，其未提出用何方法再加以改善。
十、成立「青年局」，催生青年創業基金
解決青年就學、就業、創業以及住宅問題，吸引北漂青年返鄉服務！
點評：
業界人士日前已提出質疑，韓國瑜在媒體上闡述的青年創業基金政見裡，「鼓勵青創」和「政府入股」是互相矛盾的事，因爲基金創投、青年貸款等是政府可以做、也是政府目前有在做的事，但若是要「以借轉股」這種需要政府「付連帶責任」的屬於「中國式作爲」，若經營不善還要政府買單，對政府將是沉重負擔。除此之外，韓國瑜向來批評高雄市政府債臺高築，現在開的青年創業基金支票，可能造成政府更大債務包袱。
綜合以上，我相信沒有任何一位秉持專業的公共行政人、學者，願意爲那樣空泛、天馬行空的政見背書，甚至我直言，那樣程度的政策根本完全沒請專業人士進行政策的可行性分析，完全就是大學課程報告式那種憑空想出的政策標題。
至於陳其邁的政見相當多，篇幅關係僅列出其所提出維新經濟八策，包括開闢橋頭科學園區、串聯南部科技走廊；加速傳產轉型、升級工業4.0；打造智慧城市、發展應用產業鏈；升級海空雙港、打造國家門戶計劃；推廣綠能、發展循環經濟；推動地方創生、智慧農漁業；發展藝文、運動新經濟；建構大車站計劃、發展總部經濟。
三大缺失
其在官網上的相關政策論述相對完整許多，但我認爲有三大缺失，一是其欲提升行政效率，但其並未明確指出現行行政效率問題與如何改進，也可能只是政府官員對基層體系的低效率認知。其二是和韓國瑜一樣的國中小雙語政策，充其量只能說要提高外語課程比例。第三是和韓國瑜一樣的青年創業基金政策，沒有詳加說明如何推動、資金來源等，若詳加解釋如何執行，纔不會流於空泛。最後和政策無關，但我認爲最應該被質疑的地方，是陳其邁身爲立法委員，但日前被「公民廟口-立委在做天在看」粉專指出，上一次出現在立法院質詢已經是今年4月，類似情形出現在藍綠欲參選縣市長之多位現任立委身上，但甚少人提出質疑，而我認爲現任立委若無法兼顧國會事務，就不應帶職參選。
撇開政見，也許大多數支持韓國瑜的人，本來就不是因爲政見多誘人，而是他敢言敢批評現在的政府，讓多數不滿民進黨執政的人一吐怨氣，尤其是挾着中央全面執政、高雄長期執政的民進黨，包袱絕對是又臭又長，這是執政者無法擺脫的問題。但我想請問韓國瑜批評的內容，是否批評的有理，還是雙重標準？以一事爲例，高雄九席立委去當陳其邁的總幹事，政治意味固然濃厚，大衆不喜歡這種全政黨傾力相助的政治保護，觀感上認爲該黨一心只想着政治，此時韓國瑜質疑陳其邁什麼時候纔要政治斷奶。然而韓國瑜近期全臺跑透透，挾着網路聲量光環當母雞四處幫忙造勢，卻沒看見韓國瑜請這些候選人政治斷奶，反而自己送上門，順便拉擡自己在黨內的全國性聲勢。此外，前幾天韓國瑜在鳳山的造勢晚會上，就自己一尊神出來就好，王金平這種藍營在高雄當地的政治大咖爲何還需請來，韓國瑜要不要自己先政治斷奶，還是你要說王金平在高雄沒什麼用只是陪襯？
退一萬步來說，不講政策內涵可不可行，不講政治口水的雙重標準，不講嘴砲背後的合理與否，就講韓國瑜一直主打的「高雄覺醒」好了，請問韓國瑜先生覺醒的重點，除了教訓不夠好的民進黨之外，你還要拿哪一點出來說嘴？年輕族羣的進步價值嗎？那我們來認真看看。
誰挺性平教育？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臺灣同志大遊行，也是全亞洲規模最大的同志活動，保障同志權益更是你所深愛的中華民國大法官在釋字748號確立的價值，結果高雄市長候選人韓國瑜，簽署並協助推動下夕下景下一代幸福聯盟發起的愛家公投，該三項公投案目的便是阻擋性平教育，阻擋婚姻平權，我請問這是哪門子的進步價值？
韓國瑜先生是覺得高雄覺醒的水準有多低落，纔會低到要去支持一個沒政策又擁戴歧視公投的候選人？過去的年代因爲缺乏性平教育，也因此上一代普遍的氛圍都是不能接受社會上的性少數族羣，將LGBT族羣視爲不正常，多少家庭裡的孩子因此受盡委屈，躲在暗處隱藏自己，受到家人不諒解的指控與對待，乃至整個家庭失和，親子關係破裂，甚至受到同儕霸凌，讓這樣的生命一直不斷地逝去。如今因爲性平教育的實施，所謂的下一代越來越能接受並尊重和自己不一樣的生命個體，同志大遊行人數一年比一年增加，年輕人支持性別、族羣平權的聲音也越來越大，韓國瑜簽署並協助愛家公投的行爲，正是和年輕人對抗、要讓社會上性少數族羣的生活走回頭路，回到陰暗年代的行爲 ，請問韓國瑜先生，我們還要再讓多少生命逝去？
▲ 2018年同志大遊行 。（圖／記者周書羽攝）
那陳其邁就支持性別平權議題嗎？從2013至2016年，陳其邁多次以行動支持婚姻平權相關法案的連署與推動，2013年便曾表態支持並連署當時的多元成家法案，除此之外，其更是2016年同性婚姻草案「尤美女版>連署人，以實際行動推動《民法》的修法，確實民進黨後來在立法過程多次延宕，即使在大法官釋憲後亦不敢有太大動靜，身爲國會多數黨責無旁貸。但請記得，即使此時民進黨早已完成該民法修正案修法，要是下個月反同公投順利過關，還是得依照公投結果修改成專法，或是再進行新的釋憲，當時修完法不代表不會發生現在這種狀況。
你以爲韓國瑜簽完愛家公投就沒其他作爲了嗎？不其實還有，韓國瑜對女性說要是誰能提供一萬個工作機會他就陪睡，也說「臺獨比梅毒可怕，（梅毒）個人的事只會害老婆、小孩受傷」、「旅館與摩天輪結合，請高雄所有漂亮的小姐，沒結婚的，拋繡球，一分鐘就可以結婚」、「男人以天下爲家，女人以家爲天下」不勝枚舉的父權言論。只可惜這樣種種的作爲之下，讓我難以理解的是，居然還是有不少號稱平權運動支持者、甚至是同志，表態支持韓國瑜、支持國民黨這些簽署愛家公投的候選人，恕我直言，這樣的人我真的完全無法接受您口口聲聲說支持婚姻平權、性別平權，對我來說就只是僞善至極的人。
我完全同意執政者是需要社會多方的批評與監督，防止其有爲亂、爲富不仁的可能，但絕對不是透過支持一個比民進黨差勁幾萬倍的國民黨高雄市長候選人這種方式，如果您也同意監督的重要，請慎重其事地選擇您的市長選票，把議員選票投給有論述、有所堅持，且支持平權的小黨候選人，並且在選後持續關注政治時事，以及當選者日後的作爲，這纔是監督最好的方式。如果不喜歡韓國瑜也不喜歡陳其邁，請一起努力改變我們的政治環境，改變政治從則從關注政治事務開始，才能讓以後有更值得選擇的人投入競爭的行列。
柏拉圖說：「不關心政治的結果，就是被最糟糕的人統治」，我想補充的是，一廂情願片面式的只憑感覺，支持某一候選人，而不去了解候選人的背景、政策與議題態度，也依然會被最糟糕的人統治。
我是高雄人，11月24日我回高雄，我投陳其邁。
一起向下福盟的盟友、礙家公投擁護者、父權式言論、政策空洞的網紅候選人韓國瑜說再見！用選票一點一滴，讓這個社會有一天終究適合每一個生命生存，讓彩虹旗海能夠勇敢飄揚在這塊土地！
▲臺南市議員王家貞及愛家聯盟等團體，向民衆疾呼蓋「同意」免少子化危機雪上加霜。（圖／王家貞提供）
理性選擇
後記：
個人在觀察兩者之間各個面向的差異後，進而選擇支持其中一方，這是個人權衡的選擇結果，因爲其比較符合我所追求的價值。
對於這個結論，我並不期待他人與我抱持相同看法，每個人重視的價值與議題有所不同，我們尊重並試圖理解各種想法的差異，但前提是建立在理性且可測的事實之上。
而這也是我寫下這篇文章想傳達的事情，我在乎的是每個選擇的背後，是否是建立在事實上面的比較，因此提出個人觀察候選人的各個面向表現，以及整理相關數據及理論，提供一個不同角度的觀點。「你這樣子有價值中立嗎？」，我要說的是並沒有，我的立論前提奠基在我想追求不同羣體的平等，公平正義的價值，以及實質政策上的爭辯，而非一味的情感訴諸，抑或是一時之間的政治口水。
我追求的事情是，最後每個人都是「知道自己爲了什麼價值而投」，而非盲目隨着不同媒體、政治人物、名嘴的語言或風向，而輕易相信任何人並因此做出選擇。更簡單一點來說，我不認可護家盟，但護家盟基於自身追求的（歧視）價值，所以選擇韓國瑜，我雖然覺得不認同甚或厭惡，但這樣的選擇對於這些人的確是「理性選擇」。相反地，部分平權運動者一面反對反同公投，並且批評蔡政府對於平權議題的努力不足，另一方面卻積極支持韓國瑜等反同候選人，這樣邏輯不一致的雙重標準行爲，纔是我所不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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