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華錄》有多火，這屆觀衆就有多難
深燃（shenrancaijing）原創
作者 | 宛其
編輯 | 李秋涵
古偶劇市場再次熱鬧起來，《夢華錄》無疑是當下最火的劇。
從6月2日首播截止到6月9日，《夢華錄》在騰訊視頻上播放量破10億，平均日播量過億。根據燈塔專業版數據，播出7天，該劇拿下全網正片播放市佔率的6個日冠。在抖音、B站等視頻平臺上，相關二創和二改視頻也能達到百萬的播放量。
更讓它出圈的事件是，豆瓣網友在一天之內，把《夢華錄》的豆瓣評分從8.3分提到了8.8分。劇集宣傳方對它的宣傳語，從“口碑新劇”，改到“高口碑新劇”，後續直接上升到“年度最高分國產劇”。
它的確表現出了一定的熱劇潛質。一開始，觀衆是衝着劉亦菲、陳曉的顏值去的。劇集播出後，兩位主演的演技，以及營造出的CP感，成功讓觀衆買單。隨着劇情展開，在好看的“皮囊”之外，故事敘事張力開始顯現，延伸出的“女性獨立”人設也切中當下社會的熱點話題。
這裡面也存在觀衆的報復性打分。一位給《夢華錄》打了五星的豆瓣網友留言，“首先它尊重了我的眼睛，其次它尊重了我的智商”，這一條短評被2萬網友點贊。
觀衆苦劣質古偶劇久矣。就在去年，豆瓣評分均不及4分的《遇龍》《君九齡》等劇集的出現，引發了觀衆對古偶劇的吐槽，兩部劇的主演王鶴棣、金瀚，在當時也成爲B站影視區UP主的重要素材。
現在，關於《夢華錄》到底值不值8.8分的爭論已經不重要。這部劇在此時出現，就像是一塊照妖鏡，照出近幾年古偶劇市場出現過的“妖魔鬼怪”。
選角就讓《夢華錄》成功了一半。
開播前，“天下苦古偶久矣”的觀衆，就對這部劇期待值拉滿。“神仙姐姐”劉亦菲在內娛有超強的國民度，《夢華錄》首先有她在時隔16年之後再次出演電視劇的噱頭，而男主角陳曉在憑藉《陸貞傳奇》《那年花開月正圓》等劇走紅之後，也積攢了相當一部分粉絲。
開播之後，在劇集相關熱搜上，聲音最爲統一的就是對主演劉亦菲美貌的誇讚。劇中，劉亦菲飾演的趙盼兒，僞裝爲花魁戲弄周舍的戲份，其佯裝出的嬌憨媚態，在社交平臺上被刷屏。在各大賬號的評論區，如果有人對其美貌質疑，也會有路人主動維護。各大博主對這部劇的點評，也都不忘帶上對劉亦菲美貌的評價。
“高顏值”依然是古偶劇市場最吸睛的賣點，劉亦菲的顏值和國名度撐起了這部劇的大半個話題。在此基礎上，劇情只要正常敘事，就能吸引一部分觀衆。
《夢華錄》也的確做到了這點。它的故事原型是在元代戲曲作家關漢卿的《趙盼兒風月救風塵》基礎上做出的改編，不過在劇裡，《趙盼兒風月救風塵》只是劇中的一小段情節。趙盼兒北上東京找情郎歐陽旭，卻發現他爲了利益迎娶高官之女，在這一過程中，在海上救起好友三娘，又在渣男周舍手中救下姐妹宋引章，三位女性一起前往東京，開啓了茶社事業。
故事的主線可以分爲兩條，一條是趙盼兒和顧千帆的愛情線，一條是姐妹三人的事業線。
在愛情線上，它對兩人感情的滋生、拉扯、曖昧做了充分的鋪墊。最開始，趙盼兒幫助顧千帆逃生，兩人在船上，危險境地裡相互扶持，做到了患難與共。同時，又由於趙盼兒與歐陽旭的感情還未斬斷，兩人的感情又有些含蓄朦膿。
一位劇迷表示，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趙盼兒在憑欄處吹風，望着顧千帆坐的船遠去，顧千帆則在船上似有似無地望着趙盼兒，後在船遠去後纔敢直視。男女主演通過演技表達出的情感，也恰如其分。在社交媒體上，常有對兩位主演演技在線，情感表達準確的片段的誇讚。
到目前爲止，劇集展現的不是刻意製造出的“工業糖精”，故事本身的張力也開始顯現。“相對其他題材，觀衆對古偶劇的劇情、邏輯、情節鋪墊等要求並不高，但一定要有CP感，兩位主角在這一點上做的是很成功的”，編劇宋媛媛說。
在事業線上，被情人拋棄的趙盼兒，在東京成功立足，懲治渣男，這類逆襲劇本是觀衆愛看的，之前《回家的誘惑》能大火到現在，就是一個例證。除此之外，除了單純的“搞事業”，劇中也對三位女性角色的友誼刻畫下了功夫。
能做到這兩點，就已經足夠撬動女性觀衆市場的大盤。
而這兩條線能讓觀衆有代入感，還得益於主創對營造真實感下的功夫。
此前網絡上就流傳過一個話題：宋朝是我國曆史上，最適合穿越的朝代。這裡注重市民文化，又包羅萬象，勾欄瓦舍應有盡有。《夢華錄》一定程度上還原了當時百姓的生活，畫面精緻、典雅，具有美感。一位觀衆就感嘆，那樣的美，能讓她逃避當下不如意的日常。而劇集善於做細節的刻畫、鋪墊，也讓這兩條主線都有充分的敘事支撐。
劇情在細節處理上也符合常識。觀衆讚賞較多的細節是，“主演睡覺是披着頭髮的”，“演員在船上划船也是真的在划槳”等。“劇裡展現了大量的實景，而不是在橫店的某一個地方集中拍攝”，一位行業人士也對該劇的取景做出肯定。
總的來說，《夢華錄》集合了古偶劇應該有的高顏值、男女主有強CP感、服化道精細等。從目前播出的片段來看，是一部綜合實力在古偶劇平均水準之上的作品。
讓宋媛媛印象深刻的是，同樣是大女主戲，主角趙盼兒不是傻白甜，當情郎歐陽旭考上探花想拋棄她時，她很快就清醒認識到自己的處境，不糾纏不糾結，蒐集證據，想盡辦法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這類片段有很多，很貼合當下女性的婚戀觀念，可以說，這是一部針對觀衆口味做創作的市場劇”，她說。
這部劇的確也有女性視角的呈現。劇集中，三位女性互相扶持，在男女之情的刻畫上，也是站在女性視角上來刻畫的。宋媛媛說，最爲經典的片段是第十四集，趙盼兒向三娘吐露心意“有點喜歡他（顧千帆）”，劉亦菲把女性在情感上患得患失的情感拿捏得相當準確，而後就在對話中說出這段感情要平衡，自己得自立。
不過這一點並非沒有爲《夢華錄》帶來爭議。根據百度百科的介紹，劇方將其定位爲女性古裝勵志劇，展現新女性獨立意識覺醒。而讓觀衆爭論的，恰恰在於，到底有沒有女性覺醒？
這部劇的大框架是三位底層女性互相扶持，共創事業。趙盼兒作爲三人中的主心骨，聰明善良、對待愛情清醒自知，在待人接物上，是一位具有現代思想的女性。
一位製片人表示，既然《夢華錄》是出自關漢卿《趙盼兒風月救風塵》的故事，就應該要遵循原型底層女性互助的故事內核。“影視化之後，在臺詞處理上，趙盼兒強調脫籍從良，強調自己在賤籍時清清白白沒有以色侍人，怎麼看都違背了原著體現出的對女性關照的表達”，她說。這樣處理，就難怪歷史愛好者反駁劇方，現在形成一股吐槽的輿論，也因爲劇方在這點的宣發上，有些用力過猛。
在豆瓣長評中也可以看到，很多網友對《夢華錄》宣傳的女性覺醒並不買賬。
“女性困境也顯得輕飄飄”，宋媛媛表示。宋引章被丈夫周舍迫害，用鐵鏈圈養在家，僅展示了幾個鏡頭，孫三娘被丈夫拋棄，兒子不理解她，不到一會兒，就投河自盡，這一系列遭遇就靠孫三娘自己口述加閃回介紹完成。“原著最經典的片段被編劇平緩帶過，故事看不出任何底層女性的悲劇色彩”，她說，和一些同行交流時，大家都表示想不通編劇爲什麼還需要借鑑這個故事。
在她看來，在脫離《趙盼兒風月救風塵》的故事框架之後，劇情花大筆墨在愛情線上，無論是事業線還是朝堂的權謀線，都顯得相對單薄。
在救出宋引章之後的情節裡，《夢華錄》已經存在套路化情節。
在劇情設定上，男主顧千帆依然是一位開了主角光環的人物，救趙盼兒於危難之際，如在救助宋引章被縣衙杖打時，及時出現；三姐妹被歐陽旭趕出東京，路遇顧千帆，被其言語刺激馬上又回到東京；後續，也是顧千帆安排她們入駐宅院。“不是女性自立自強的故事嗎？爲什麼又都是男主角來英雄救美？”一位劇迷對深燃說，這部劇後續能否維持8.8分有些懸。
在事業線上，也有觀衆提到，趙盼兒三人在東京做生意過於輕巧，不到幾天就把店鋪裝修好並開張。一位影視行業從業者表示，這些情節只是能讓觀衆看起來有爽點。
在宋媛媛看來，這就是一部貼合觀衆喜好的劇集。“去掉了原著中悲劇底色，影視化之後只剩下喜劇”，她說，拋開原著，這部劇只作爲古偶劇，是成功的。
豆瓣評分8.8分，是什麼概念？年初大熱的《開端》，豆瓣評分7.8分，口碑劇《人世間》，豆瓣評分8.1分。
《夢華錄》品相不錯，作爲一部以愛情線爲主的古偶劇，儘管是否上升到女性意識覺醒的內核尚存爭議，但豆瓣評分能達到8.8分並在此時大熱，無論是觀衆還是行業人士，都有一個共識：除兩位主演超強的粉絲號召力，播出平臺順勢而爲的營銷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是，同行襯托。
給《夢華錄》打高分的網友直接表示，看了那麼多爛古偶，終於有一部各方面都及格的作品出現了。“沒有演技拉胯、沒有辣眼濾鏡、沒有柔光磨皮、沒有塑料特效、沒有摳圖置景”，一位網友評價，這就是現在觀衆對古偶劇的要求。
只是沒有大短板，各方面都不算差的古偶劇，就能激發觀衆的追劇熱情，也可見之前的劣質古偶劇把觀衆傷得有多深。
近幾年，的確有不少披着S+級製作的古偶劇，被觀衆吐槽得厲害。就在5月份剛完結的由趙露思和楊洋主演的古偶劇《且試天下》，豆瓣評分5.6，被網友指控部分橋段抄襲《鶴唳華亭》，衝上熱搜。
這些年，製作粗糙，主演形象不佳的古偶劇甚至養活了一波娛樂博主，B站UP主三代鹿人曾就“爲什麼古偶劇越來越難看”做了一期視頻，播放達到三百萬，視頻下一位觀衆表示，“以前我還能看看花瓶，我現在不僅演技看不到，連花瓶都看不到了”，這則評論點贊量近2萬。
在創作上，不少創作者走向了誤區。此前，不少行業人士就提到，平臺與片方對數據過於重視，用數據片面指導創作的現象，“要監視觀衆的流入率、流出率，情節在哪裡節奏慢了，就得加快”，一位從業者表示。
宋媛媛也提到，她目前的編劇工作，很多時候平臺、片方在給出反饋意見時，經常會說，“劇情太慢了，觀衆接受不了”。實際上，在一些情感鋪墊上，有時就需要這樣的“慢”和鋪墊。但全行業一度都在說快節奏，要抓住觀衆，“現在依然存在不斷加節奏，不斷加爆點的現象”，她表示。
其實，在摸清觀衆口味的故事內容基礎上，《夢華錄》只是做到了尊重敘事。可以說，它只是一部沒有一味講究所謂的“快節奏”，把感情線做紮實了的古偶劇。
反倒是“慢”，一定程度上成就了這部劇。
宋媛媛認爲，前幾集敘事還算平緩，主要在做故事框架的搭建，而這種慢，恰恰可以爲男女主做情感鋪墊。讓她印象深刻的是，在船樓上男女主的互望，屏風後的兩人重逢，節奏舒緩，創作者都用了不少細節來刻畫。
這些慢節奏下的細節刻畫，讓劉亦菲飾演的趙盼兒，與陳曉飾演的顧千帆，充滿CP感和情感張力，劇情邏輯和故事敘事就算單薄，觀衆也不會太在意。
《夢華錄》最終會不會高開低走，還要看後續有沒有跳脫出古偶劇套路，但一部高配古偶劇就能引發如此的市場效應，也足夠讓當下的行業創作者警醒了。
*題圖及文中配圖均來源於《夢華錄》劇照。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宋媛媛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