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揭5大害未解決 齊柏林看見臺灣山河仍破碎
圖文／鏡週刊
紀錄片《看見臺灣》導演齊柏林，在執行《看見臺灣Ⅱ》的勘景空拍作業時，不幸墜機身亡，震撼全臺。3年多前，他的《看見臺灣》讓人見識到臺灣的美麗與哀愁，更揭露亞泥等公司在山區挖礦、日月光等工廠排放廢水、清境農場等地區過度開發、臺中火力發電廠等單位大排廢氣、漁港密集開發破壞海岸線等5大環境危害。
但3年多過去了，5大害依舊存在，甚至越來越嚴重。當初《看見臺灣》引發熱烈迴響，也燃起臺灣人對環保的重視，但環保法規沒有跟上時代的腳步，讓齊柏林決心再以《看見臺灣Ⅱ》喚醒大家對這片土地的重視。無奈壯志未酬身先死，齊柏林留下未完的夢想，有待政府與所有臺灣人民共同替他實現。
家喻戶曉 環保導演
案發後，檢警會同飛安會、民航局組成專案小組，前往現場採證，發現3具遺體左側均遭撞擊，懷疑直升機在墜機前，機體呈左傾狀態，不排除機械故障、駕駛操控、氣候風向等因素釀禍，但墜機真正原因還需飛安會深入調查。
今年52歲的齊柏林原本是交通部的公務員，8年前爲了圓夢，不惜放棄退休金，花了4年、飛行400小時、耗資近億元，完成臺灣首部空拍紀錄片《看見臺灣》，拿下第50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全臺票房超過2億2,000萬元，刷新臺灣紀錄片影史紀錄，也讓他成爲家喻戶曉的環保導演。
齊柏林的《看見臺灣》除了讓人見識到臺灣的美，另外還揭露亞泥等公司大規模挖礦、日月光等工廠排放廢水、南投清境山區等地過度開發、臺中火力發電廠等單位排放廢氣、漁港太過密集破壞海岸生態等5大危害環境的兇手，2013年底上映後，引發熱烈迴響。
但3年多過去了，齊柏林當時點出的問題依舊存在，甚至更嚴重。爲喚起政府與民衆重視，齊柏林決定籌拍《看見臺灣Ⅱ》，卻不幸意外墜機身亡，壯志未酬身先死，徒留遺憾。
令人更難過的是，齊柏林上個月曾安排至清水斷崖勘景，經過太魯閣亞泥礦場，拍下一張震撼國人的照片，齊柏林將照片傳給友人，還無奈地說：「亞泥─比五年前我拍《看見臺灣》的時候挖更深了。」他的感慨似乎是對政府無能最大的控訴。今年3月發起的「撤銷亞泥非法延展網路連署」，也因齊柏林驟逝，快速累積13萬人連署。
失事直升機6月10日上午10時46分從臺東池上起飛，飛行70分鐘後，於花蓮秀姑巒溪長虹橋附近失事。熟悉直升機操作的飛行員透露，該直升機續航力約3小時，但多數只會飛2小時左右，當天已飛70分鐘，理論上油箱內的油料可能少於一半，墜地不應隨即起火，可能有其他原因導致機身燒燬。
根據目擊者描述，直升機緩緩落下時並未起火，因此飛安會初步排除空中爆炸的可能，另外墜落處沒有高壓電塔或鋼索，機身殘骸也沒看到任何鋼索捆綁的痕跡，因此也排除勾到鋼索或電纜的可能性。
亞泥新城山礦場就在前往太魯閣的主要幹道旁。根據經濟部礦務局的數據，礦場面積399公頃，自1957年生效起，已開採超過80公頃。齊柏林空拍所看到的灰白色大凹洞，其實就是正在開採的22公頃範圍內，地球公民基金會專員潘正正說，超過半世紀的開採，已讓新城山從海拔776公尺，降至不到300公尺，且還在持續挖空中。
環保團體一直以來主張亞泥新城山礦場在國家公園內，已侵佔原住民土地，過去就曾引發土地運動，原本今年11月底纔要屆滿的採礦期限，卻在立法院準備把環評納入《礦業法》前夕，突然提前在今年3月，由經濟部礦務局同意展延20年，至2037年，更巧的是，主管機關經濟部礦務局長朱明昭卻在批准展延前申請退休，不得不讓環團質疑經濟部在替財團護航。
對於挖更深的質疑，亞泥董事長徐旭東13日指出，他們沒有擴大挖掘的範圍，所以挖深，挖深可以儲水，還可以養魚。他說歐洲各國都是這樣，照片不好看，他也覺得不好看，但一件事情不能只講幾句話，否則水泥全部進口，1噸30美元，希望大家要完整報導。
縱使《礦業法》尚未修正，依照現行的《環境影響評估法》，礦業局就可要求亞泥先提出環境因應對策始准予續採，而行政院長林全13日下午在臉書上表示，亞泥案要求經濟部檢視覈准程序，一週內對外說明，如涉違法一定追究責任；另外，《礦業法》未修以前，總共42項礦權展延案全部擱置，等待新《礦業法》通過後再處理。
排放廢水 竟判無罪
據法界人士分析，經濟部延展采礦開發行爲之行政處分，根本未經諮商原住民部落，明顯違反《原住民族基本法》21條之知情同意權，有重大行政程序瑕疵，行政院應不待訴願結果，就逕行廢止原處分，纔是最快速糾正錯誤的方式。
除了亞泥事件外，6月8日，齊柏林宣佈開拍《看見臺灣Ⅱ》的同一天，最高行政法院對《看見臺灣》揭發的日月光污染高雄後勁溪案，判決日月光勝訴，高雄市環保局必須還給日月光1億多元罰金，狠狠打了「環保」一個耳光。
《看見臺灣》拍到日月光排放廢水、污染後勁溪，高雄市環保局於是對日月光展開稽查，2013年10月1日，環保局查獲日月光排放大量有害健康的高濃度廢水，除勒令K7廠停工，也認定日月光從2007年起，就因爲處理廢水設施不足，製造污染，依照《行政罰法》加重裁罰日月光1億200多萬元。
日月光不服，提起行政訴訟。高雄高等行政法院認爲，K7廠雖然有數次違規的行爲，環保局派員駐廠查覈也發現K7廠未依規定操作水污染防治，但整體上難以認定K7廠長期未妥善處理廢水而撤銷罰鍰。環保局不服，上訴最高行政法院，法官仍維持日月光勝訴。
不僅行政訴訟打贏，日月光在刑事官司也逆轉勝。前年9月，高等法院高雄高分院改判日月光廠務處長5人全部無罪，理由是起訴及一審適用法條錯誤，日月光排放廢水應適用《水污染防治法》，但案發時《水污法》對排毒廢水並無罰則，因此判無罪。檢方不服，上訴三審，最高法院今年1月將全案發回高雄高分院重新審理中。
臺大法律系教授林鈺雄說，臺灣環保法規太落後，業者非常容易脫身。以《刑法》流放毒物罪爲例，法條規定除了要有排放毒物的事實外，還要「致生公共危險」才能罰，但「致生公共危險」沒有一定標準，舉證也困難，應該刪除該項要件，改成只要有排放造成水體污染或使其水質惡化的事實，就可定罪。
《刑法》公共危險罪章，第190-1條規定，投棄、放流、排出或放逸毒物，以及污染空氣、土壤、河川，可處5年以下徒刑，但必須證明「致生公共危險」。法界人士認爲，致生公共危險難以舉證，應刪除，改成只要有排放的事實，就可定罪，但牽連甚廣，怕連抽菸及隨地大小便都有刑責，所以應僅適用業者，一般人仍宜保留「致生公共危險」。
《水污染防治法》《空氣污染防制法》《廢棄物清理法》則只處罰「故意犯」，不處罰「過失犯」，只要業者辯稱「不小心」排放，罰款了事就好，沒有刑責。另外清理污染的費用也是政府負擔，並不合理。法界人士認爲，清污費經專業鑑定視爲犯罪所得，除了可以查扣外，過失也應追究刑責，才能達到嚇阻作用。
清境農場 過度開發
司法改革國是會議委員、臺北地檢署檢察官林達也指出，臺灣現行的《水污染防治法》《空氣污染防制法》《廢棄物清理法》只罰「故意犯」，不罰「過失犯」，非常荒唐，只要業者辯稱是「不小心」排放的，就沒刑責。但包括德國、美國、日本等先進國家，都有處罰過失犯、未遂犯。然而在臺灣，過失輕率的污染行爲沒有刑責，只靠行政裁罰，根本沒用。
林達認爲，因行政罰款都有上限，600萬元對業者來說只是九牛一毛，就算修法提高上限，只要公司脫產或解散，實際上也罰不到。唯有追究污染過失犯的刑責，才能透過《刑法》扣押沒收程序，立即有效的追繳清污費用。
至於《看見臺灣》拍到的第三害、南投清境的過度開發，農場民宿林立問題，到現在也一樣沒有解決。海拔1,800公尺的清境農場，最早是原住民的傳統牧場，後來發展觀光農牧，山上開始「長出」古堡、莊園，高密度的超限使用蔚爲奇觀。
《看見臺灣》一度讓行政院正視國土保育的問題，但3年多過去了，清境地區110家民宿，只有6家無違章建築，其他104家均有違法增建或擴建，南投縣政府卻以維持現狀做爲指導方針，並無積極作爲。
怠忽職守 違規暴增
《看見臺灣》上映後，時任內政部長的李鴻源在2013年12月公佈，清境農場周邊134家民宿，僅4家完全合法，但最後只有7家被勒令停業。當時新聞炒得沸沸揚揚，地方民宿業者反彈聲浪大，整件事最後不了了之。
就在大家逐漸淡忘清境違法民宿之際，監察院在今年3月9日提案糾正南投縣政府，針對清境地區民宿違反土地使用管制情形，未落實定期實施全面性土地使用現狀調查及管制，且對「清境地區違規聯合稽查小組」巡查結果未積極裁處，任憑該地區土地違規使用情形持續存在，明顯怠忽職守。
監察院調查，清境地區110家民宿中，整棟都是違章建築者高達60家，甚至有5家未領有建築執照，18家未領有民宿登記證。其中核準經營客房數共454間，但實際經營客房數達1427間，約3分之2屬違規經營。
監察院發現，南投縣政府觀光處統計2011年至2015年依違反《觀光發展條例》裁處者，僅有擴大經營43件、無照經營23件，其他一件爲消費爭議、一件爲停業未報，裁處案件偏少，且經裁處禁止經營者，縣府後續未追蹤列管，不僅持續違規經營，甚至有擴大營業的情形，但縣府卻以人力有限爲由，僅能在1、2年後再次裁罰，毫無嚇阻作用。
空污嚴重 海岸髒亂
加上1950年代，政府爲安置上山開闢橫貫公路的榮民，在1,500公尺以上的高山設置3座農場，輔導榮民種植溫帶水果，隨着農民經濟改善，下一代有能力下山生活，政府原本照顧榮民的好意，卻埋下破壞水土的惡果，高山水果、高冷蔬菜的好利潤，長年吸引更多人上山擴墾、超限使用。
另一方面，《看見臺灣》當年拍到包括臺中火力發電廠、六輕及林園等石化工業區的工廠煙囪排放大量白氣體，也是齊柏林十分關注的空氣污染議題。
雖然馬政府強調，將由環保署透過源頭管理及減量、強化工業區環境監測、公告二氧化碳等6種溫室氣體爲空氣污染物，希望逐年降低空污狀況，但成效有限。
蔡政府上臺後，空污問題一樣存在，齊柏林《看見臺灣Ⅱ》的預告片，依舊拍到高聳的煙囪、大量的白煙，顯現他希望透過新的紀錄片，喚起政府與人民的省思。
《看見臺灣》還揭發臺灣海岸線遭受破壞的慘況。齊柏林的鏡頭捕捉到漁港密集開闢、消波塊林立、海岸溼地面積逐漸減少，包括桃園觀音鄉藻礁，因海水污染，生長趨緩；高雄茄萣區沿海，則因碼頭設置，阻斷沿岸漂沙源，導致海岸逐漸流失侵蝕；花蓮海岸邊垃圾場崩落，垃圾遭海浪衝蝕，至今無顯著改善。
據統計，臺灣被各種港口團團包圍，其中，漁港的密度居世界之冠，平均不到9公里就有一座，港口防波堤所產生的突堤效應，已證實是海灘的殺手之一，且到2050年，全球海洋垃圾就會比魚類還多，屆時四面環海的臺灣也無法獨善其身。齊柏林的《看見臺灣Ⅱ》就打算拍攝荷蘭青年柏楊‧史萊特（Boyan Slat）的清除太平洋垃圾帶計劃，希望臺灣能從中學到經驗。
利益優先 傷害國土
3年多前，齊柏林在《看見臺灣》揭露出環境五大害，3年多後，問題依舊懸而未決。2013年《看見臺灣》紀錄片上映，震撼了臺灣社會，人們感動於空拍畫面呈現的臺灣壯麗之美，更痛心只着眼於經濟利益，對臺灣土地造成的傷害。
齊柏林曾說：「臺灣過去實在是非常美麗！但是這幾10年來，我們在追求經濟發展的過程中，其實不經意地傷害了她。」他對臺灣的愛溢於言表，也讓更多臺灣人開始關心環境議題。
在齊柏林「看見臺灣」後，政府、企業，乃至所有人民，也都該「看見臺灣」的傷痕，進一步找出問題並且解決問題，讓在天上的齊柏林繼續「看見臺灣」的美好與堅強。
凌天航空這次發生事故的Bell 206直升機，最大起飛重量低於3175公斤，按照國內外的法規，均不需加裝飛航紀錄器（FDR）與座艙語音紀錄器（CVR）。
但飛安會針對2015年，凌天航空直升機在新北市泰山執行臺電高壓電塔礙子清洗任務意外，造成2人死亡的調查報告中就建議，「民航局協助凌天評估安裝簡式飛航紀錄器或座艙語音紀錄器的可行性」。
民航局內部透露，雖然國內外法規仍未強制安裝，但考量後，研擬未來直升機將全面安裝簡式飛航紀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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