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播時尚重組資本局：礦權黑幕，非洲神秘商人與寧德時代曾毓羣|清流·新能源

出品|清流工作室

作者|樑耀丹 主編｜趙妍

新能源資本玩家樑豐推動旗下資產“借殼”日播時尚（603196.SH）的重組大戲仍在緊鑼密鼓進行中。

樑豐也是負極材料龍頭企業璞泰來（603659.SH）的實際控制人。而根據他的計劃，旗下上海錦源晟新能源材料有限公司（下稱“錦源晟”）借殼日播時尚上市後，其控制的新能源上市公司將再添一家。

錦源晟最吸引投資人的資產，或在於其在剛果（金）持有的高達19項採礦權——這些稀缺金屬礦產資源恰是當下火熱的新能源產業上游所需要的。

不過，清流工作室獨家發現，錦源晟目前持有的採礦權，部分可能存在爭議——至少兩項採礦權，已被剛果（金）官方認定爲是由當地國企非法轉讓出去的。兩項採礦權的交易方，牽涉到一位在剛果（金）從事礦業交易、神秘而敏感的中國籍商人；此外，錦源晟在剛果（金）另一個礦業項目所與當地國有企業簽署的合同，被剛果（金）採掘業透明度倡議組織(ITIE-RDC)認爲存在爭議。

曾毓羣與他的寧德時代（300750.SZ），也是此次錦源晟“重組大戲”的參與者之一。清流工作室調查顯示，寧德時代曾毓羣與前述神秘礦業商人亦早有交集。

截至目前，對於上述潛在的礦權風險，日播時尚和錦源晟均隻字未提。

部分採礦權被認定爲非法轉讓

日播時尚披露的交易預案顯示，交易分爲股份協議轉讓及資產重組“兩步走”。

首先是樑豐及其控制的上海闊元通過股權轉讓的方式，從日播時尚實控人王衛東手中獲得29.75%的股份，轉讓價款合計7.7億元。同時，王衛東將所持股份轉讓給第三方，進一步降低持股比例。樑豐將以29.75%股權，成爲上市公司新任實控人；

完成控股權變更後，上市公司將操作資產重組，注入錦源晟100%股權，並將日播時尚目前全部資產及負債剝離。

將被注入上市公司的錦源晟公司，成立於2011年，但最初並非樑豐旗下公司。2018年5月起，樑豐攜關聯公司全資入股錦源晟。

彼時的錦源晟更接近一個空殼。也正是在入主錦源晟的2018年前後，樑豐將旗下新能源資產幾番騰挪，逐步裝入錦源晟。

目前，錦源晟主營業務分爲兩塊：新能源電池正極前驅體材料；以及上游關鍵礦產資源一體化的研究、開發和製造業務。

其中，礦產業務爲錦源晟貢獻了九成左右的營收，也是錦源晟最重要的資產——據介紹，這部分業務有約80%固定資產來自境外，主要集中在剛果（金）和印尼這兩個國家。

交易預案顯示，錦源晟目前在剛果（金）合計取得13項採礦權、5項租賃採礦權及1項租賃尾礦開採權，在印尼取得1項採礦權。其中，大部分礦權處於未開採階段，僅有3項礦權目前僅進行小範圍開採。

不過，清流工作室獨家發現，錦源晟在剛果（金）的多個礦權，因涉及“賤賣”被認定爲非法轉讓或存在爭議，隱藏着巨大的風險。

比如根據交易預案，Kinga-Kila Mining Sasu（下稱“KIK公司”）是剛果（金）肯加克拉礦業項目的實施主體。

然而，剛果(金)採掘業透明度倡議組織(ITIE-RDC)2020年發佈的報告稱，包括KIK公司與剛果（金）國家礦業公司（Gécamines）簽署在內的合同存在爭議。剛果（金）國家礦業公司是該國的國有企業。

“從對這些不同合同的分析來看，選擇程序似乎不符合剛果民主共和國公共採購法。然後，所選擇的不同公司的公司資本都非常低。”報告稱。

報告舉例，股本爲2.4萬億法郎的剛果（金）國家礦業公司與股本僅爲1萬美元的KIK公司簽署承包合同，合同規定後者僅支付每月18.15萬美元（摺合人民幣130.76萬元）的租金。

清流工作室注意到，KIK公司所開發項目涉及兩項租賃採礦權——分別是“KIK-PE8841”和“KIK-PE11600”。

剛果（金）蘊藏着銅、鈷、鈮鉭、鑽石、錫、黃金、鋰等各種稀有金屬礦產資源，是各路資本眼中的“香餑餑”。那麼，剛果（金）國家礦業公司爲何被指控與錦源晟旗下的KIK公司簽訂不合理的礦權合同？

上述租賃採礦權爭議或僅是錦源晟礦權風險的冰山一角。

清流工作室發現，錦源晟另外兩項採礦權“PE12436”和“PE12450”，目前已被剛果（金）金融總監察局認定爲非法轉讓。

交易預案顯示，“PE12436”和“PE12450”的交易對方是Dathcom Mining Sas（下稱“達思康礦業公司”）。

剛果（金）金融總監察局2022年9月發佈的一份對該國國有企業Cominiere（下稱“科米拉公司”）的調查報告顯示，科米拉公司向達思康礦業公司非法轉讓了包括“PE12436”和“PE12450”在內的採礦權：

科米拉公司於2017年12月7日將“PE12436”轉讓給達思康礦業公司，後者於2018年12月7日轉讓給Hongkong Yisen公司（下稱“香港奕勝剛果公司”），香港奕勝剛果公司隨後於2019年5月17日轉讓給Hongkong Excellen Mining公司（下稱“香港安勝剛果公司”）；

科米拉公司於2017年6月7日將“PE12450”轉讓給達思康礦業公司，後者隨後也將其轉讓給香港安勝剛果公司。

最終拿下“PE12436”和“PE12450”採礦權的香港安勝剛果公司，英文全稱爲“Hongkong Excellen Mining Investment Congo Sarl”；清流工作室暫無法從剛果（金）公司註冊處網站查詢截至目前該公司股權情況，但在香港存在一家香港安勝礦業投資有限公司（下稱“香港安勝礦業”），英文全稱爲Hongkong Excellen Mining Investment Co.,Limited。

錦源晟通過香港錦源晟礦業有限公司間接持有香港安勝礦業70.6%的股份，而香港安勝礦業剩餘的29.4%的股份，則由寧德時代曾毓羣全資持股的香港瑞華投資有限公司持有。

調查報告稱，“由於違反合同規定，這些轉讓確實是非法的，並損害了科米拉公司的利益。轉讓研究許可證（Research Permits）支付的轉讓費價格必須是對科米拉公司有利的，此外，它們轉換爲經營許可證（Operating Permit）的押金價格也必須是對科米拉公司有利的。但調查組沒有追蹤到任何這些相關收入。”

調查報告並未給出“PE12436”和“PE12450”礦權的處理結論。

這意味着，如今錦源晟披露的其所持有的這兩項採礦權，可能因最初來源的爭議而存在風險。然而，清流工作室並未在日播時尚與錦源晟的交易文件中，查詢到到上述礦權的合規風險。

交易牽出神秘敏感人物

這些頗有爭議的採礦權背後，是一個複雜而神秘的故事。

在這個故事中，一個繞不開的人物是一位在剛果（金）從事礦產貿易的神秘中國籍商人。

被剛果（金）金融總監察局認定爲非法轉讓的“PE12436”和“PE12450”採礦權，涉及到達思康礦業公司。

達思康礦業公司成立於2016年，其中Dathomir Mining Resources（下稱“達索米爾礦業”）持股70%，爲其大股東。達索米爾礦業因是離岸公司而無法穿透股權，唯一能確定的是，一位名爲“叢茂槐”的中國籍商人擔任達索米爾礦業的經理。

2017年5月，也就是在達思康礦業公司取得“PE12436”和“PE12450”兩項採礦權不久前，澳大利亞上市公司AVZ(ASX: AVZ)收購了達思康礦業公司大部分股份。交易後，AVZ持有達思康礦業公司60%的股份；達索米爾礦業持股降低至10%。但同時，叢茂槐所在的達索米爾礦業，也是當時AVZ的第一大股東。AVZ因爲2021年與寧德時代的合作而被國內投資者熟悉。

而叢茂槐，又稱爲“Simon Cong”，他的關聯公司持有多項剛果（金）的礦權。據稱，叢茂槐與剛果（金）前總統約瑟夫·卡比拉·卡邦格（Joseph Kabila Kabange）關係密切，並曾擔任前總統的顧問。約瑟夫·卡比拉·卡邦格在2021年被曝出貪腐問題。此外，剛果（金）現任國務部長兼領土整治部長洛安多·姆博約·居伊(LOANDO Mboyo Guy)曾經是叢茂槐及其旗下公司的代表律師。

根據前述剛果（金）金融總監察局的調查報告，在叢茂槐關聯的達思康礦業公司獲取“PE12436”和“PE12450”採礦權後，分別轉手給了香港奕勝剛果公司和香港安勝剛果公司。

另據當地媒體的今年4月報道，香港奕勝剛果公司的股權結構，由香港安勝剛果公司持股60%，前述剛果金國有企業科米拉公司持股30%，國務部長兼領土整治部長Guy Loando Mboyo持股10%。不過，該媒體報道提供的註冊文件圖片卻顯示，持股60%的爲註冊在香港的香港安勝礦業——也就是前述錦源晟與曾毓羣公司共同持股的香港公司。

（媒體報道提供的香港奕勝剛果公司註冊文件）

清流工作室無法登入剛果（金）公司註冊處網站查詢截至目前該公司的股權情況。

香港奕勝剛果公司，英文全稱是“Hongkong Yisen Investment Congo SARL”；而在香港，錦源晟的股東香港奕勝投資有限公司，英名稱爲Hongkong Yisen Investment Co., Limited，由錦源晟另一股東兼董事易曦全資持股。

錦源晟借殼現曾毓羣身影

寧德時代曾毓羣，似乎是成了日播時尚礦產資源重組大戲另一個繞不開的名字。

除了現身在前述香港安勝礦業的股東名單中，清流工作室注意到，曾毓羣與寧德時代，同時也是錦源晟“借殼上市資本局”的參與者。在確定借殼日播時尚前，錦源晟至少已完成三輪融資，其中就包括與寧德時代淵源頗深的ATL和晨道投資。

其中，ATL即寧德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是曾毓羣與合夥人在1999年創辦的公司；晨道投資全稱宜賓晨道新能源產業股權投資合夥企業（有限合夥），出資人可穿透至寧德時代。

樑豐與曾毓羣交情匪淺。在創辦ATL之前，曾毓羣曾在日本TDK集團間接控股的東莞新科磁電製品廠上班。而據樑豐的履歷，1990年至1994年，其在東莞新科磁電製品有限公司就職——該公司即曾毓羣“老東家”東莞新科磁電製品廠的關聯方。

樑豐旗下已上市的新能源公司璞泰來，便是寧德時代與ATL的核心供應商。在上市前的2014年到2016年，ATL和寧德時代的銷售佔比甚至一度佔到璞泰來全年銷售收入的五成左右。

而寧德時代以及曾毓羣對與礦產資源的“野心”在近年來展露無疑。

清流工作室獨家調查顯示， 在一家名爲“Societe De Mines Dor Resources”（下稱“黃金礦業公司”）的剛果（金）公司，曾毓羣控制的瑞友投資有限公司與叢茂槐並列爲合夥人。黃金礦業公司成立於2016年12月，寧德時代招股書曾稱，該公司業務是剛果（金）Manono （馬諾諾）鋰礦資源勘探。

（黃金礦業公司登記信息）

公開資料顯示，剛果（金）馬諾諾是目前已發現的儲量最大、品位最高的硬巖鋰礦牀之一。不過，據清流工作室瞭解，黃金礦業公司並非馬諾諾的項目公司。馬諾諾的項目公司，恰恰是前述參與交易“PE12436”和“PE12450”採礦權、與叢茂槐曾有關聯的達思康礦業公司。

雖然如此，寧德時代準備通過另一種方式“曲線”參與到馬諾諾項目中。

2021年8月，寧德時代與天華新能（300390.SZ）實控人合資成立蘇州天華時代新能源產業投資有限責任公司（下稱“蘇州天華”），寧德時代持有合資公司25%的股權。

2021年9月，AVZ公司宣佈，已經與蘇州天華達成協議，獲得蘇州天華2.4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5億元）的注資後，將用於開發馬諾諾鋰項目，蘇州天華將獲得該項目公司（達思康礦業公司）24%股權。目前該交易尚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