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博覽】小鎮的“村官”和警察

馬薩諸塞州，簡稱麻州，總人口將近700萬。麻州有351個城鎮，其中39個城市，322個鎮，小城市和鎮之間略有區別：城市必須至少有1.6萬名居民，且居民願意選擇城市這種管理方式。從本質上看，城市和小鎮差別不大，都是美國最基本的行政單位和社區羣體。

雖然康科德一向以夏秋兩季的景觀聞名，但是冬季的康科德也同樣值得一遊，紛飛的鵝毛大雪讓這裡成爲賞雪和滑雪的好去處。

康科德鎮人口1.8萬左右，在麻州下轄的鎮中，居中型水平。這1.8萬人，也有成套的小鎮管理模式，包括鎮政府、學校、圖書館、公園和其他公共設施。全鎮公民選舉一個鎮務委員會， 鎮務委員會任命一名職業管理人員擔任鎮長。鎮長以職業管理人的身份管理鎮上除公立學校之外的一切事務；公立學校由學監全權管理。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康科德的鎮務委員會有5名當選成員，任期3年。鎮務委員會任命20多個董事會和委員會，有常設的，也有臨時的。光是鎮網站羅列出來、或多或少帶有一些官方性質的各種委員會就有68個。還設有負責管理農業、衛生、能源、住房、財務、財務審計、人事和稅收等的普通職能部門，其中，直接影響民生的有學校委員會和住房委員會，也有一些專門負責某些具體職能的部門，負責鎮裡的主街、內戰紀念碑、圖書館、太陽能、交通管理、人行道等的管理與修繕。這些專責委員會是影響本鎮發展和服務提供的主要決策機構。他們向鎮年會提出預算建議，批准鎮部門的重組；同時承擔對訴訟事項進行監督等各項職能。

2023年3月，康科德的財務委員會預計本鎮的收入將有所增加，但開支增加得更快。入不敷出的時候，就只能要求鎮民多掏錢，或者是壓縮項目、減少開支。大家都不喜歡增稅，也不喜歡削減服務，最後如何處理，只能通過全鎮選舉投票決定。

2023年4月30日，一年一度的全鎮選民大會在康科德—卡萊爾高中召開。參加會議的人將決定這一年的預算。我看到，康科德初中的4個小姑娘因年齡不夠，無權投票選舉，但她們做了牌子，站在綿綿細雨中，請求有權投票的大人們支持她們。她們都參加了不同的音樂團體，其中一個還去卡內基音樂廳演奏過。如果財務委員會不批准學校要求的預算，很多項目就要被砍掉，首當其衝的就是相對來說不是那麼關鍵的音樂項目。

鵝塘，2002年被劃入瓦爾登湖州立保護區範圍內。因爲梭羅的著作《瓦爾登湖》影響巨大，所以每年都有很多來自各地的遊客前來遊覽瓦爾登湖。雖然現在的瓦爾登湖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寧靜，但是附近的鵝塘仍然保留着200年前安謐靜美的風光。

令人驚奇的是，鎮裡還有一個白湖專案組。我平時只顧盯着瓦爾登湖，以爲是天下第一湖，更是鎮上第一湖，沒有想到白湖還值得專案一番。瓦爾登湖屬於麻州，愛默生家族向麻州捐獻瓦爾登湖時，要求麻州對所有訪客都開放此湖，讓他們可以釣魚、划船、游泳，每年一到夏季，尤其是炎熱的日子，瓦爾登湖即人滿爲患，有時候停車場滿了，公園管理人員就在路邊放上一隻牌子，標出一個時間，請客人折返，待這個時間過後再來。白湖沒有瓦爾登湖大，也沒有盛名在外，康科德人就將它雪藏起來，本鎮居民可以在這裡從容玩耍，盡情享受專門保留給他們的“特供”服務。

小鎮警察的卓越服務

康科德警察局在網頁上開宗明義地標出自己的宗旨：“康科德警察局的首要任務是通過社區警務提供卓越的服務。我們的根本職責是維護生命和財產安全，與此同時，以誠信、道德和倫理爲指導，始終尊重所有人，維護所有人的憲法權利。”

我以前有個鄰居在地下室玩架子鼓，平時還好，外面有噪音不太注意，但碰上小朋友哭鬧，人就難免疲倦煩躁。有一次，都快半夜了，這位老兄卻是興致勃勃地不斷地敲起架子鼓來。聲音其實也不算太大，隱隱約約，忽遠忽近，但是悶悶的、沉沉的，就像在你胸腔裡面敲。我忍無可忍，終於打電話叫了警察，投訴鄰居音樂聲音太大，攪得我們無法入睡。可是，等警察一來，音樂聲卻停下來了。我有些尷尬，解釋說，剛剛還咚咚咚響着呢。警察看我蓬頭垢面、滿臉疲憊，笑笑說，不用擔心，那位老兄他們都知道，如果噪音又響起來，再打電話也沒關係。

2008年，麻州州長簽署了一項法律，規定除了嬰兒朝後的那種安全座椅外，所有年齡8歲以下或者身高1.45米以下的兒童，乘車時也必須使用直立的安全座椅。警察局可以幫助安裝或檢測老百姓自裝的是否合格。我們是守法公民，更注重行車安全，就老老實實地約了個時間，帶着孩子開車到警察局，讓他們調整好了安全座椅。

每年4月19日，是麻州的愛國者日。這個節日不是聯邦假日，只有麻州才慶祝。這一天，美國獨立戰爭打響的兩個重鎮——康科德和萊剋星頓，都會有盛大的慶祝活動。兩鎮之間會有友好競爭，各自號稱本鎮在歷史上起的作用更大、今天的慶祝活動也更熱鬧。這一天，童子軍們凌晨5點就早早起來，沿着當年民兵走的老路，行軍7英里，馳援康科德北橋戰場。北橋戰場那裡，則是有人重演英軍和民兵隔橋對陣的情景。我們懶，沒有爬起來去橋邊觀摩清晨的戰役，只參加過上午10點以後的遊行。遊行很有意思，除了荷槍的民兵，還有穿着獨立戰爭或內戰時期傳統服裝的男女老少。

北橋橫跨康科德河，這裡不僅風景優美，而且是著名歷史遺蹟。1775年4月，美國獨立戰爭初期，民兵曾在這裡和英軍激戰。

我正看得開心，一轉眼，身邊的孩子少了一個，二毛不見了。我馬上向附近執勤的警察報警。警察手裡拿着對講機，嘰裡咕嚕地跟同事們對講起來。幾分鐘後，警察笑容滿面地說，找到了，那邊有個小男孩，問了他的名字，應該就是你家的。原來遊行隊伍中有人騎着高頭大馬，二毛覺得有趣，跟着高頭大馬就徑自往前走，一走就和我們分開了。觀看遊行的人羣中有位媽媽細心，發現人羣中有個小男孩無人看管，就把他拉過去交給了那邊巡邏的警察，我這邊的警察一開對講機，就把他找着了。

孩子找到了，我還是木頭木腦地不知所措，對着警察內疚萬分。警察還好，熱情地說，上車吧，我帶你去接孩子。我心想，我這樣粗心大意，還怕你們以“忽略兒童”的名義逮捕我呢。還沒有來得及上車，那邊警察說計劃有變，他們會把二毛送回來。此時遊行快結束了，人羣漸漸散去，二毛回來，還是倔頭倔腦，一臉的不服氣。倒是警察，笑容可掬，覺得今天救民於水火，讓我們母子團圓，很有成就感。我問他能不能給他們拍個合影，他還專門蹲了下來，把自己降到二毛的高度。孩子失而復得，我也沒有犯虐待兒童罪，也算是個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我對這位警官一直充滿感激。

在觀看慶祝活動時，作者曾和兒子二毛走散，在康科德小鎮警察的幫助下，母子很快團聚。在鎮中心聖家族教區的天主教堂前，警察和二毛合影留念。

小鎮警察的執法之權

不過，警察局畢竟是一級司法機關，所做的也不光是維護街坊鄰里一團和氣的事情，還要執法，行使權力。

警察負責保管犯罪記錄。我們需要警方提供無犯罪歷史記錄，纔能有資格在學校裡參加任何與孩子們直接打交道的活動。警察也管持槍證申請或更新。相形之下，我更喜歡槍支上繳或捐獻服務。持槍人如果不想要槍支和子彈，最好是打警察局的普通非緊急號碼，約好時間，警察來後，確認槍支裡面有沒有彈藥後，就可以拿走。如果鎮民實在想自己將槍支彈藥帶到警察局，警察局也可以接受。

警察局也保存着交通事故記錄。各鎮警察是由本鎮居民納稅養活的，而且平時還要挨家挨戶打電話請人捐款，所以抓到肇事份子時，如果是本鎮居民，警察一般也會網開一面。當然，我說的只是闖紅燈或黃燈、小額超速等等小可之事，真要是嚴重違規了，他們也要行使職責，不能聽之任之。我剛搬家時，稀裡糊塗，沒有通知保險公司，也沒有到郵局登記轉發郵件，於是，沒有收到保險公司和機動車輛登記處給我發的通知，不知道我的駕照過期了，車子註冊表也過期了。這一天，我慌里慌張送小孩上幼兒園時又闖了個黃燈，被警察閃藍燈叫停。警察起初並沒有罰我的意思，只是想提醒我一下，我車子後面的指示燈滅了，需要換個新的。但按照程序，他必須看我的駕照和車子的註冊表，這才發現我的駕照和註冊都過期了。司機是我，車子卻是註冊在先生名下的，於是我吃了一張罰單，還給先生帶回一張罰單。我們明知有錯，卻還是打算上法庭申訴一下，減輕罪罰。康科德法庭正好在瓦爾登街上，上法庭的時候，我心中還頗有些梭羅蹲監獄時“非暴力不合作”的悲壯。不過我們不是正式上審判庭，而是上聽證會。笑眯眯的法官一看就知道我們不是刁民，而是忙得焦頭爛額、有心守法、無力顧及一切的年輕父母，赦免了我們的一切罪過，還給了一大堆建議，提醒我們及時修燈、續駕照、續註冊。

2號美國國道從康科德鎮穿過，是通往城裡的必經之路，而住在鎮西和西面各鎮的居民前往波士頓，是否能準時到達目的地，全拜康科德轉盤的恩賜。轉盤南邊，就是一座監獄。這座監獄雖然地處康科德鎮，卻是麻州州一級的刑事機構，和鎮裡沒有關係。每次經過這個轉盤，都要堵上幾分鐘乃至幾十分鐘，堵在轉盤前時盯着監獄，我一直把它想象成梭羅蹲過的監獄。梭羅曾經因爲拒交人頭稅而蹲了一夜監獄，後來寫了《公民不服從》一書。我在堵得紋絲不動的車流裡胡思亂想，琢磨着想個辦法穿越200年，拎着籃子探個監，探訪梭羅，重新建構一下梭羅在監獄欄杆內與欄杆外的愛默生互相鬥嘴的情形。後來我才知道這家監獄建於1878年，而梭羅蹲監獄是1846年7月，比監獄開門還要早32年，地點也不在這裡，而是在鎮中心。

本文載於《世界博覽》雜誌2023年第21期

責編：李玉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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