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我腳下】葉含氤/鳴沙山教會我的事

圖/Emily Liu

吹一回西北冷冽的風

鳴沙山距離莫高窟不遠,我離開莫高窟到鳴沙山時,大約傍晚四點。此時溫度開始下降,從零上墜至零下。來之前,莫高窟文創店的店員還提醒:「這個時間去鳴沙山會很冷。」果不其然。

在鳴沙山,我騎着駱駝走一段沙漠,剛坐上駱駝時,用手輕撫了牠肩上粗糙的皮毛,並說了句:「麻煩你啦。」

駱駝高大而溫馴,一點脾氣都沒有,徐徐緩緩地步行着。我們那隊有五隻駱駝,一隻跟着一隻,用繩索串起一列,由養駝人牽領着。駱駝因爲身軀龐大,且身負一人的重量,所以當牠的腳次第踩入柔軟黃沙時,坐在上頭的我也隨之一顛一顛的,幅度不大,但得握緊把手。

駱駝是很有責任感的動物,走路時不焦躁、不貪快,也不貪玩,一心一意地往前行,安安妥妥地跟着領駝人,當然也絕不會讓人跌落。

騎了幾分鐘後覺得冷,手背逐漸發紅至不聽使喚,這才發現自己一時大意忘了戴手套。偏偏行進時手不得閒,無法從袋子裡取出手套,只能讓赤裸裸的雙手經一回大漠刺骨的寒,吹一回西北冷冽的風。

這段路程有一個橋段,是領駝人會將駱駝停在沙漠中,幫大家拍照。這是要額外收費的。拍得好不好是其次,但一定要拍,拍了就一定要給,有一種強迫給小費的意味。我倒是無所謂,畢竟來了,哪會在乎這個?再說這短暫停留,也讓我可以趁機戴上手套,無奈氣溫下滑得太快,緩不濟急,終究還是暖不了手。

抵達目的地後,要拿錢給領駝人這事真是愁死我了,不是不願意付,而是雙手已凍僵,毫無知覺。我能做的,只是用拇指與其餘四指從袋裡「夾」出錢包,至於要進一步地打開錢包,並從數張鈔票裡取出薄薄的一張,這種細緻動作,我當時是做不到的。不得已之下,只能讓領駝人幫我,請他自行從裡頭拿二十元。說實話,在我有生之年,還沒有如此「光明磊落」地付過錢。

心如大漠一般荒涼了

之後,我徒步走到月牙泉,手也逐漸恢復知覺。途中會經過一片一望無際的蘆葦蕩,金燦燦的隨風飄揚,將單調的鳴沙山繪上一筆豐饒。

月牙泉是敦煌的標誌景點,但冬日的水是少的,水面也已凍結成冰,相比其他季節的波光瀲灩遜色很多。旁邊有座仿唐建築,叫月泉閣,是觀賞月牙泉的地方。

我走進樓閣,走上高臺,看着風景拍着照。那時悠閒的我渾然不知,危機正在暗處潛伏着——就在某個瞬間,當我準備打開手機拍照時,我那從不鬧脾氣的手機,竟然毫無反應。

它素日是一點毛病都沒有的,可靠堪比駱駝。我以爲誤觸了什麼鍵,再開機就好,沒有放在心上。那時天色已暗,氣溫又低,我打算返回市區,於是從月牙閣下來後即往景區外走。我一面走,一面將手機反覆開機,無奈它每次都只亮五秒,就無情地直接賞給我黑臉。這時我才意識到嚴重性。

沒有了手機,意味着失去了唯一的旅伴,我所有的旅行資料都在裡頭啊!倉皇間陡然升起一股舉目無親的無助感。我沒有耽擱地走出景區閘口,走到大馬路上,看到遊客中心的門已拉了下來,旁邊的商店也已打烊。冬季天黑得早,加上是淡季,路上一個人也沒有,更遑論有車。此刻沒了手機,連叫個車都成難題,想着想着,心也如這大漠一般荒涼了。

我在馬路上又走了四、五百公尺,遠遠地似乎看到前方馬路邊有出租車亮着微弱的頂燈。定睛一看,一陣狂喜襲來,那燈光,閃爍的是希望,點燃的是溫暖啊!而且還好幾部車呢,原來出租車統一在這裡等待着,我並沒有被世界遺棄。

我快步走向前問其中一位司機:「可以搭嗎?」

這樣的淡季,這樣的時間,這樣零下十度的氣溫,還有司機願意守在沒什麼遊客的景區外,都別說我有多幸運多感謝了。

坐上車後,身體比較暖和,心也比較篤定,我拿出行動電源試着給手機充電,才發現不是手機故障鬧彆扭,而是在月牙閣時,電力從百分之六十直線往下掉到零,中間一點緩衝餘地也沒有--這種下降的幅度,多麼像敦煌入夜時的溫度。

想起曾有人在網路分享:「冬天到敦煌要給手機貼暖暖包,不然很快掉電。」當時覺得這說法真矯情,甚至嗤之以鼻,不屑得很。但上天對我的打臉,總是迅速且不留情面。

在鳴沙山,我沒有聽見風吹過黃沙的呼呼鳴聲,但它卻教會我兩件事:一是天寒地凍時,戴上手套是必須的;二是長時間在冷冽的戶外時,給手機貼上暖暖包也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