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貨率75%,女裝店家的天塌了
本篇原創文章源自微信公衆號:DT商業觀察,ID:DTcaijing,作者/堅果 設計/戚桐琿運營/蘇洪銳 主編/鄭曉慧@mersailles。
“最長雙十一”正式結束,但女裝的“退貨”還在繼續。
擁有十多萬粉絲的電商女裝店主小珍(化名)表示,自入行以來,店鋪的退貨率就不斷攀升。早期的時候退貨率只有20%,但這次雙十一,店鋪的退貨率已經達到了75%。
小珍在今年雙十一還面臨了被湊單的情況,“單看第一波活動前4小時退款,就佔了當天退款的35%以上”。
像小珍這樣的女裝商家忍痛“熬過”雙十一,另一些則選擇直接離開。
據聯商網不完全統計,2024年以來,已有不下40家女裝網店宣佈閉店/停止上新。與之相關的討論下,“高退貨率”往往是高頻出現的關鍵詞。
事實上,今年每隔一段時間,社交平臺上就會出現和“女裝退貨”相關的熱搜話題。
一邊是消費者抱怨“貨不對板”“質量差”,一邊是商家哭嚎“發2000單退1500單”“有不少白嫖黨”……
對於女裝退貨,消費者都在吐槽什麼?高退貨率是怎麼把電商女裝推向“閉店”邊緣的?商家又是怎麼應對的?
2024,女裝退貨“傷”了誰?
對於女裝退貨,消費者的討論聲量一直很高。
過去一年,小紅書上和“退貨”相關的服飾穿搭筆記數雖然在減少,但整體的互動數基本一直處於高位,平均每條筆記的互動數在今年8月、9月、10月達到了過去一年的頂峰。
從熱門評論來看,消費者吐槽的點集中在兩類:貨不對板、質量參差不齊。
消費者“不怕買貴”,但一些網紅時尚款主打營造氛圍,在特定的環境用特定的模特拍照,拉高了用戶的期待,最後拿到手的要麼色差大,要麼面料、版型不好,要麼尺碼不對,“說是詐騙也不爲過”。
部分商家則“控訴”薅羊毛的人越來越多,即使自家衣服質量沒問題,也會被消費者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退回。
在小紅書上,有商家表示很多人不拆吊牌就穿出門,就爲了穿完後還可以退貨。去年哈爾濱旅遊大熱,一位小紅書用戶表示自己賣羽絨服的朋友“收到了N多的退貨,好多羽絨服兜裡都有小票,還有冰箱貼”。
小珍在淘寶做女裝的三年中,也有相似的經歷。
小珍的店是典型的“網紅店”,款式以應季的時尚款爲主,一半的羣體是大學生,很多人買衣服只是爲了拍照出片。
今年國慶結束後,小珍店鋪的退貨率明顯上漲了:“很多人就是爲了上身出去旅遊,拍個照再退回來,導致我們的很多貨品沒辦法再二次銷售。”
“曾經用戶要求退貨時,如果衣服已經影響二次銷售,或者說她的退貨理由不那麼充足,平臺還是會給出一個比較公正和客觀的仲裁,現在明顯會更偏向用戶。”
事實上,自“僅退款”模式在2021年開始實行後,以拼多多爲首的電商平臺對用戶的傾斜度越來越高。
雨晨(化名)之前在拼多多上做過女裝,她印象中最誇張的一次,是寄出去一件衣服後,買家發起退款,最後卻退回來一個蘋果。
今年上半年,雨晨轉到抖音上做女裝羽絨服直播,因爲座標嘉興平湖,可以低價拿到不少薄款羽絨服,最暢銷的一款客單價在70元左右。
不過,退貨退回來的衣服很少有“完好無損”的,要麼“釦子掉了、線頭開了、衣服有異味”,但“平臺保護消費者,商家只能吃虧”。
高退貨率給商家帶來了哪些問題?
高退貨率給商家帶來最直接的影響,就是退貨帶來的成本更高了——因爲“運費險”已經成爲默認的“強制性”條款。
運費險原本是爲了保障商家和用戶共同權益,商家購買運費險後,如買家產生退貨行爲,可由保險公司承擔部分運費。
最開始,運費險每單保費僅需0.5元,被稱爲“五毛險”。但現在,運費險成本大幅提高,“平均一單需要支出5元左右”。
雨晨給我們算了一筆賬:“比如我賣100件衣服,每件衣服我要支付5元的運費險,最終退貨了50件,那50件*5元,這250元就直接‘扔到河裡’,另外的50件本來每件能掙20元,現在每件只掙15元。”
可商家無法放棄運費險,因爲這是參與平臺官方活動的硬性要求之一,也逐漸成爲用戶下單的衡量指標之一。雨晨表示“在直播間,運費險對高轉化率很重要”。
但比起運費險,“退貨帶來最大的壓力還是庫存壓力。”
小珍表示:“你可能看到的是上千的月銷,但我看到的是30%-50%的死庫存。”
以小珍的店鋪爲例,她的店鋪因爲主打應季時尚款,一款衣服的生命週期只有一個月到一個半月,主要依靠上新的幾天實現銷量爆發。一旦大量退貨滯銷產生庫存,最後只能被當成尾貨收走,“連面料成本都回不來”。
“早期的時候退貨率只有20%,忽略其他來計算,相當於我備好200件的貨,最後因爲退貨產生40件的庫存,我能賺到160件衣服的錢,這個庫存成本是可以承受的,現在我賣200件,我只能賺80件甚至只有60件、40件衣服的錢,根本覆蓋不掉我的庫存成本。”小珍說。
(圖片來源:AI生成)
爲了減少庫存壓力,小珍不得不採取“預售”機制。
一件衣服備60-80件現貨,其餘通過預售15天內發出。理想的情況下,被退回來的衣服不影響二次銷售,可以補充預售的庫存。
但現實是,很多貨並不是在規定時間內退回來的,退回來的衣服也有問題,“我們最怕淺色衣服,因爲它總是會沾着粉底液和口紅漬。”
而製作新衣也需要一定的週期。“15天是滿打滿算”,冬裝的製作週期更久,預售壓力更大,預售第一次超時需要賠付定價的5%,第二次要賠付30%,小珍舉例說“一件定價200元的衣服,超時要賠付60元,我的利潤可能也就60元”。
讓小珍無奈的是,要是能趕着做出來也是好的,問題是“去向工廠補單,補單又有一定的起訂量,等退貨的衣服到了,庫存自然就積壓了”。
庫存壓力大、預售來不及,背後還隱藏着商家現金流承壓、物流和客服成本高等問題,最終導致商家兩頭不討好,消費者被迫承受“發貨時間長”等不良消費體驗。
漲價、放棄雙十一、“換號重開”
和小珍不同,雨晨從今年上半年入局抖音女裝直播賽道開始,目標就很明確——現貨模式,賣基礎常規款、低客單價的羽絨服,年齡“覆蓋18到80歲”。
直播也讓她的獲客模式並非通過粉絲而是來自流量分配,“上新”的重要性被“開播”取代,這次賣不掉,下次還能賣,今年賣不掉,明年也能賣。
但即便如此,她經營店鋪的退貨率也會達到40%-60%。
雨晨的解決辦法只有漲價,分攤退貨帶來的成本,“我得保證我每件衣服是賺錢的,然後按照這個底線去定價”,雨晨說。
此外,雨晨的店鋪今年也沒有參加雙十一。對她們這種客單價不高、專注直播的新店來說,參與雙十一滿減只虧不賺。
相比之下,在內容平臺,用戶更看重人設、風格和個性化,對“性價比”的敏感度更低,因此退貨率也相對更能承受。
雨晨的姐姐在小紅書經營女裝電商,同樣是羽絨服,退貨率在40%上下,而且無需運費險,客單價高,衣服的利潤空間也更大,“她的單日銷量不高,卻可以和我達到差不多的利潤”,雨晨說。
退貨率和平臺的客羣相關,也和平臺的設置也有關。
橙橙(化名)在得物做球鞋電商,在她眼裡,球鞋退貨率沒有女裝高,除了品類、定價等其他影響因素,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得物的客服入口比較深,用戶是靜默下單的”。
但小珍和橙橙都表示,轉平臺需要慎重:“像我們這樣的中小型團隊,主要的精力只能放在一個平臺上,需要特別聚焦,一個款可能在淘寶賣的好,但另一個平臺就不行。這個階段如果要去拓展其他平臺,得配備相應的人力和資金,獲得的利潤不一定比投入的成本高。”
除此之外,女裝的上下游成本也在上漲。小珍所在的杭州是“電商大本營”,但因爲外來人口的減少,“整體加工費比其他城市高了10%-20%”。
與成本上漲相對的另一面,是低價、仿品的激烈競爭。部分商家偷工減料,生產的衣服“貨不對板”,再次拉高了退貨率,由此陷入雙輸惡性循環。
因此,一些店鋪索性直接關停,重新開一個高客單的店鋪,以此減少高成本的售後。
如文章前面提到的,消費者和商家對高退貨率的吐槽已經至少持續了一年。
有人表示,從退貨、預售到漲價,女裝已經形成了自己的“退貨經濟學”。
平臺也已經意識到,打價格戰、強制商家讓利並不是長久之計。在高退貨率成爲一個顯性問題之下,平臺、商家與消費者任何一方都無法真正獲益。
9月12日,淘寶爲今年雙十一推出了“退貨寶”,商家選購該服務後,可至少降低10%的退貨成本。10月15日,抖音電商宣佈針對商家運費險推出系列降本措施,符合條件的商家或達人運費險成本將降低10%-40%不等,預計全年可以爲商家節省超過40億元。
不過,想要“調回”女裝電商的健康模式,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目前,受訪者們對退貨環境還是持悲觀的態度:“雖然現在僅退款的比例有所下降,但賣家想要拒絕退貨的條件很嚴格,遇到退款單時,平臺小二需要賣家提供清晰的發貨視頻、拆包視頻、快遞公司帶稅號章的確認單,對中小型商家很不友好。”
女裝退貨率的問題,或許是電商在增量市場走向存量市場的過程中所付出的“成長的代價”。
希望這份代價,在未來不會變得越來越沉重。
[1] 劉靜.(2024)“僅退款”對電商平臺的影響研究. 現代營銷(上旬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