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恢復版本更新背後：懸而未決的蘋果稅 各方仍在尋求最大公約數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王俊 實習生 霍凱 北京報道

“iPhone16不支持微信”有了最新的進展。9月6日下午，蘋果iOS系統微信更新最新版本，對此前的不實猜測進行了回擊。這一定程度上也標誌着蘋果與騰訊兩家公司的溝通向好發展，商戰破冰。

一則謠言引發熱搜池水盪漾了幾天，反映出兩家公司在用戶心中的分量。撥開迷霧，背後是懸而未決的蘋果稅之爭，是蘋果、微信、小程序開發者三者之間尋求最大公約數的博弈。

在今年二季度財報會上，騰訊首次公開承認，正在與蘋果磋商關於微信小遊戲收入分成的問題。騰訊指出，希望能達成一個積極的結果，即不僅符合騰訊的利益，也符合蘋果的利益，更符合遊戲開發者和用戶的利益。

熱搜背後的故事

今年以來，蘋果加大對騰訊和字節跳動的“施壓”力度。蘋果瞄準的目標，是兩家公司旗下的微信和抖音內的小程序，尤其是營收大頭小程序遊戲（以下簡稱“小遊戲”）。

蘋果要求騰訊和字節封堵微信、抖音內部小程序繞過蘋果應用商店支付的漏洞，爲了讓微信和抖音將小程序接入蘋果的付款系統，蘋果出言“警告”，如果騰訊和抖音不接受這一要求，就將停止微信和抖音在App Store的後續更新。

此次更新前，微信iOS最新的版本更新已是兩個月前，就此有聲音解讀爲“iphone16不支持微信”，引發用戶恐慌。這便是近期熱搜烏龍的開端。

蘋果爲何要圍堵支付“漏洞”，槍口瞄準小程序，這得從“蘋果稅”談起。

自古以來，過路費最掙錢利潤也最豐厚。“蘋果稅”就是當下世界範圍內最爲強勢的渠道收費模式。在蘋果系統內，每付一筆錢，蘋果會抽取30%的渠道費，再將剩下的70%轉給APP開發者。

不過，在目前iOS生態下，微信、抖音的小遊戲並沒有和App Store中下載的遊戲應用一樣接入蘋果自己的支付渠道。小遊戲開放者通過小程序發佈充值鏈接或者客服功能等，引導用戶到官網等其他渠道充值或者購買道具，以此規避“蘋果稅”30%的抽成，提高利潤。

蘋果把手伸向小遊戲

“在微信小程序平臺誕生伊始，蘋果已經開始對微信及其背後的騰訊進行‘旁敲側擊’。不過，顧及微信龐大的用戶體量，以及騰訊的遊戲業務對App Store的營收貢獻，對於小程序，特別是其中小遊戲的快速發展，蘋果長期保持着旁觀的姿態。”iOS生態專家鄧淳此前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這次蘋果把手伸向小遊戲，背後是近兩年來小遊戲的強勁增長，爲進入存量階段的遊戲市場帶來了可貴的增量，逐漸變成可口的“肥羊”。

《2024年1-6月中國遊戲產業報告》數據顯示，小遊戲在國內遊戲市場已連續三年保持着強勁的增長態勢。今年上半年實銷收入爲166.03億元，同比增長60.5%。其中，內購產生的收入爲90.98億元，實銷同比大幅增長81.56%。

騰訊二季報財報顯示，小程序總用戶時長同比增長超20%，得益於其強大的交易和內容生態。通過小程序促成的交易額實現同比雙位數百分比增長。小遊戲總流水同比增長超30%。

一邊是看得見但吃不着的“肥羊”，另一邊則是蘋果在中國區業務承壓。

8月2日，在蘋果的三季度（截至2024年6月）業績電話會中，CEO蒂姆·庫克提到，蘋果在中國市場的銷售額下降了6.5%。雖然在電話會中，蘋果將這一情況歸結於美元升值，但付諸於實際行動，仍是希望在中國市場挖掘更多可獲利的空間。

蘋果最終把手伸向小遊戲。

“蘋果雖然還不敢直接下架微信抖音，但可以卡着新版本更新不給他們過審。這就是封閉平臺之惡，只要不給用戶自由安裝軟件的權限，平臺永遠可以卡着App勒索收稅，今天可以要30%，明天就可以要50%，一切都由封閉平臺自己說了算。”心動公司CEO黃一孟在社交平臺中發佈評論稱。

三方共贏是理想結果

業內一直以來都有“天下苦蘋果稅”久矣的哀嘆。近年來，全球各國、地區都在向蘋果稅“開火”，蘋果公司已在歐盟、美國、日韓等多地遭起訴或監管調查。蘋果也在做出讓步，不過中國“蘋果稅”仍保持全球最高檔。

一個事實是，iOS生態開發確實是蘋果的成本，收取渠道費並非是空穴來風。但收費價格、抽成比例需要通盤考量。

對於小遊戲，雖然強勢增長，但面臨利潤壓力。據中金公司測算，遊戲廠商的渠道成本、買量成本、研發成本分別爲30%-50%、10%-25%、10%-20%，剩下的纔是利潤。

微信小遊戲的創作者生態有突破式發展，近一年，有60多款遊戲DAU（日活躍用戶數量）過百萬，有240多款遊戲季度流水超過千萬。不過數據顯示，小遊戲平臺已經累計服務超過40萬人次的開發者，其中超過八成是30人以下的小團隊。

在渠道分成後，如若再疊加30%的蘋果稅抽成，可能會對小遊戲廠商尤其是中小開發者造成影響。

從最新進展以及各方透露的信息可以看出，硬剛並不是騰訊的選擇。

業內人士指出，蘋果和騰訊對於小遊戲商業化模式探索的談判還在持續中，保護中小開發者利益是談判的重點，微信新版本過審標誌着溝通向好發展。

此前二季度財報電話會議上，騰訊首席戰略官James Mitchell迴應稱，騰訊尚未通過內購對iOS上的小遊戲進行變現。如果能實現這種收益模式，不僅對騰訊和蘋果公司都有利，也極大地符合遊戲開發者和用戶的利益。但騰訊希望在它認爲公平且經濟效益可持續的條件下達到這一目標。

同時，James Mitchell表示，遊戲行業或數字內容行業與應用商店之間的確存在着天然的緊張關係，這是因爲應用商店對遊戲和其他形式的數字內容收取了30%的費用，遊戲行業普遍認爲這是非常沉重的負擔。

想要擺脫蘋果稅，並非一日之功。

2017年，騰訊與蘋果也曾因爲微信系統內的公號打賞功能纏鬥過。彼時，微信上線了公衆號文章的打賞功能，讀者可以使用微信支付直接向作者打賞。蘋果認爲用戶閱讀公衆號文章打賞是一種“內容消費”，要抽成30%。騰訊方面則表示，公司並沒有從打賞功能中獲利，打賞金額全部交給內容創作者，改功能是爲了增加用戶活躍度。

直到2018年，雙方纔達成一致。蘋果表示，“用戶向其他用戶贈予禮金，可以不通過iOS內購”，微信則將公衆號“打賞功能”升級爲“喜歡作者”重新上線。

此次微信小程序的蘋果稅之爭短期內或許也不會有結果。

一方面，蘋果稅是嵌入進蘋果這家公司的核心商業模式。史蒂夫·喬布斯構建App Store的核心初衷，那就是“保護iPhone的完整性和用戶體驗的純粹性”，這套封閉的生態系統，給用戶帶來良好體驗的同時，也讓渡了開放性，逐漸形成護城河。

而且，蘋果稅對當下的蘋果而言尤爲重要。蘋果2023財年財報顯示，包含“蘋果稅”的服務業務（Services) 總收入852億美元，毛利率約70%，幾乎爲硬件產品的兩倍，也是唯一全年基礎上正面增長的業務。最新的三季報顯示，軟件服務收入仍逆勢增長，第三財季淨銷售額爲242.13億美元，較上年同期的212.13億美元增長14%。近十年來，蘋果的軟件服務單季收入持續增長，已經從2015年第一財季的48億美元，上漲到如今的242.13億美元，營收佔比從6.43%擴大到28.22%。

另一方面，微信生態也極爲豐富複雜，小遊戲是中國市場的獨特產物，背後是幾十萬的開發者，牽一髮而動全身。

這場漫長的博弈，既需要各方探討合理的商業模式和可接受的分成機制，也需監管的推進。最終答案或許只能交給時間。

（蔡姝越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