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必須
新詩
我們必須
Tell me, Linguini, about your interests.
─Ratatouille
告訴我,小林。你有什麼興趣?如果寫詩算興趣
那你就輸了。寫詩是志業,小林。想像時間的馬達
推着世界向前,一場大夢我們暫別過往,朝向各方
看經年的技藝終於彰顯,對笨讀者咒罵:
瘋子,到處都是瘋子,也不道歉。雖然那些詩
確曾救了我們。救了我們,但我們必須向前
去冒險,發掘,爲值得我們捍衛的
新的事物。這個意義早已遠遠超過興趣,小林
當史老闆舉着拉圖堡紅酒,和你對飲:
你喜歡動物嗎?如果我們算動物的一種
我們當然算。在塞納河左岸,你看這些風景
出現只爲了被記住。小林,我們比風景還不如
倒回電影的最初:庭院的野餐墊,食譜,晴天
電視機裡食神說料理非難事,而老鼠就這麼看着
槍管直直指向天花板──推着世界向前的
原來是這些不堪,原來是下水道讓一隻老鼠
遇見了你。牠懂得廚藝,擅長調配食材
精準計算比例,而你懂得如何表現得像個人
一位不擅清潔的初心者在餐廳後場
訓練自己,但不成爲機器(在廚房與書房
我們必須努力,朝向技藝的完成)
看你搞砸的濃湯,我就想到那些爛詩。小林
當我寫出爛詩,誰能來救我?多希望我頭頂有老鼠
多希望所有讀者頭頂都有老鼠
運鏡隨着破車進入黑夜,你旋開玻璃瓶
等待老鼠回頭。我反覆播放這一幕
讓老鼠一遍遍回頭,證明語言
和食材的關係:我們鎮日控制火候,調理思想
是否只爲了獎項和星星?太多的憂慮
讓我確認這不只是興趣。小林,告訴我
判斷一塊麪包,應該聽清脆的聲音
那判斷一首詩呢?沒有人告訴我應該聽什麼
只是一具馬達不說話,推着我向前,小林
我們必須尋找,實踐,最後才能真正去寫
去烹煮希望的料理,去愛值得的人,感到自己──
說偉大當然尷尬,畢竟偉大的從來是這些技藝
告訴我,什麼叫作技藝?寫完這首詩
電影像昨天才上映。十五年,大家琅琅上口:
一般的狗,貓,馬,天竺鼠,老鼠。這些臺詞背後
是誰在廚師帽裡不停拉拔你?電影是結束了
但我們必須繼續。畢竟寫詩是志業,如我反覆播放
如你奔行,跳入河裡,反覆認識自己
比起那些風景你確實被我記住了,小林
雖然故事裡的你壓根不提筆寫作
但你的老鼠相信料理,而我相信文字
我們所追求的不過如此,不過有人說:同情和智慧
我們可以擇一。小林,一輩子做好一件事
就把同情送給那些甘於興趣的人,把智慧留給詩
注:若干詞句取自電影《料理鼠王》臺詞與楊牧詩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