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生活爲何越來越卷?

早已進了嚴寒季節,我家的暖氣片卻是冷冰冰。

我家住五樓,是老式住宅樓的頂樓。往年暖氣也不算太熱,但好賴暖氣片是熱乎的,屋裡也不覺得冷。

至於像有些人說的,供暖時屋裡熱得受不了,在屋裡只能穿內衣,還要敞開窗戶,我從來沒有體驗過。

今年冬天,供暖已經半個多月了,雖然暖氣片偶爾熱乎,但大多數時候摸上去是冰冷的,像沒有供暖一樣。晚上坐在書桌前寫東西要披着棉衣,兩條腿也常常感覺到冰涼。

給熱力公司打過電話,維修師傅也幾次上門,但鼓搗了幾次,就是不行。

前幾天,四樓的鄰居小陳遇到我,說他家的暖氣也一點不熱,而且他知道原因在哪裡。

我洗耳恭聽。他說,二樓、三樓在各自家裡裝了暖氣泵。當他們打開暖氣泵的時候,就把別人家的熱氣都給搶走了,我們的屋裡當然不熱了。

這條管道供五戶人家。一樓的老人去北京了,冬天不在這裡住。二樓三樓裝了熱力泵,只剩下我們四樓五樓兩戶挨凍了。

小陳說,他認識一個裝熱力泵的師傅,要不咱們兩家也裝熱力泵?我表示贊同。

但隔了一兩天,小陳見到我說,如果咱們這幾家都裝了熱力泵,在熱力不增加的情況下,其實是各家搶這點熱量。家家戶戶浪費電不說,熱力泵畢竟是有噪音的,深更半夜也會影響休息。

小陳說:“要不,咱先找找他們,告訴他們我們也想裝熱力泵,要是家家戶戶都開了熱力泵,溫度其實和往年差不多,白白費電有噪音。勸他們把熱力泵關了,我們也不裝了。”

和二樓三樓說了以後,他們果然當時就把熱力泵關了,我們兩家的暖氣也變得熱乎起來了。

然而好景不長,這幾天天氣驟熱降溫。我清晨起來寫稿子,凍得身上打哆嗦,摸了摸暖氣片,冰涼。側耳傾聽,樓下果然傳來熱力泵的轉動聲。

我找小陳,小陳說,既然他們不自覺,咱們還是裝熱力泵吧。於是,便聯繫了裝熱力泵的師傅。

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裝熱力泵的師傅還沒有來。我想,裝一臺泵花幾百元錢且不說,如果我們這幾戶的熱力泵都轉動起來,不知耗費多少電,也不知會產生多大的噪音,溫度不過是和往年一樣。而如果大家都自覺的話,在提高自家溫度的同時,替別人家多想想,這些沒有意義的內耗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我認識一個年輕人,他高中畢業,報考了一所師範大學,大學畢業後讀了碩士,他的計劃是,碩士畢業後,回到家鄉的師範學院教書。

沒有想到,當他拿到碩士學位回到家鄉後,忽然發現滿大街都是碩士,進師範學院難於上青天。退而求其次,他想到一所重點中學教書,但教育部門說,他的學歷進重點中學達不到,想教書的話,只能去報考偏遠鄉村學校的崗位。

這個年輕人原計劃今年元旦結婚,前幾天碰到他,他說把結婚的時間推遲了幾年,想回高校去讀博士。

這樣的結果,就是逼得年輕人爲了追求更高的學歷,殫精竭慮向上攀爬。而學到的那些僵化死板的所謂高深的知識,在實際工作中未必有多少用處。我們的孩子比很多國家的孩子都累,所謂教育成了沒有意義的漫長消耗和內卷。

前些天在朋友圈看到一個帖子,說歐美不少國家,商店週日都是不開門的。華人看到商機,他們的商店週日照常開門,打亂了當地的商業秩序,導致了惡性競爭。

前些年,有一個來自阿根廷的報道。在阿根廷拉潘帕省,華人超市業主們在星期天照常營業,被控違反了“週日休業法”。

當地商會主席說,這種違法行爲導致了當地商家的不當競爭,致使有些人受益,而那些守法的人卻遭受經濟損失,甚至可能造成就業崗位的減少。按照當地法律,商業員工必須享受週日的休息時間。

而在我們這個社會,有哪個商家星期日會關門?許多人不知道,週日休息不僅是某些國家的規則,更是來自更高之處的生命規則。需要休息的不僅僅是肉體,人的靈魂更需放下重擔。賺得全世界,卻丟了自己的靈魂,又有何益呢?

前不久,清華大學李稻葵教授去越南參加學術會議,回來後,在社交媒體上談了一些對越南的觀感,值得我們深思。

李教授說,從表面上看,越南的經濟發展比中國落後20到25年,首都河內連地鐵也沒有,但老百姓的生活是鬆弛的、優雅的、快樂的。

越南人工資並不高,但貧富差別不大。一個在工廠裡的打工妹,一個月的工資是3500元,相當於司局級幹部的工資。大學生在工廠打工,一個月5000多6000的工資,相當於正部級的工資。

越南老百姓不攢錢,掙錢就花。越南醫療水平不是很高,但醫保普及率很高,老百姓不用爲看病發愁。他們也不用爲買房子焦慮,買不起房子可以買塊地自己蓋房子。男孩子追女孩子最好的辦法就是買鮮花,而不是買豪宅豪車。

就我們當前的生活而言,別說學歐美,就是學學越南也是不錯的。

我們的生活完全可以輕鬆一些,不必要那麼疲於奔命。然而,這個社會有根深蒂固的“人上人”的觀念,人總想比別人生活得更好更優越,因而無視秩序和規則的存在。某些掌握了權力的人,更是隻想用權力造福自己,而忽視了他人的冷暖。

少數人的越線會帶動多數人的越線,當基本規則遭到破壞,當道德底線被一次次打破,當法律法規一再被鑽空子,當信仰和品格不再受到尊重,人們便像受到驚嚇的動物一樣,瘋狂地攫取和奔跑,而不管生命的方向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