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說書人 芙蘿】都市傳說：死胖子

文／午夜說書人 芙蘿

「小語小語，妳終於接了！還記得我嗎？」電話那頭傳來嘉琳的聲音。這麼多年了，她的聲音仍舊如此甜美悅耳，不過聽起來很急切。 嘉琳是我高中時隔壁班的朋友，她跟她們班上的芳芳情如姐妹，是校園中鼎鼎有名的「正妹雙拼」，走到哪都有小跟班無條件跟隨。我們三個是在校外的圖書館認識的。說來有趣，我在學校也算是力爭上游圈的風雲人物。從小到大，書越念越有心得的我，到高中時只需要唸到頭昏腦脹便秘幻聽流鼻血，通常都可以拿到全校前三名的好成績，所以對名次有野心的同學往往會注意到總是上臺領獎的我。 正妹雙拼不僅貌美如花，也是力爭上游圈的好學生。每次在圖書館看到我，都會一起討論功課到圖書館關門。但因爲她們太忙了，只有在考前一天才有空到圖書館，所以成績沒有明顯的進步。僅管如此，她們從沒將問題怪在我身上，高中三年都很照顧我，有不要的花和巧克力都會轉送給我。嘉琳還曾說過：「小語啊，妳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聰明的！」我想她們兩個應該是真的把我當朋友吧。 能當正妹雙拼的朋友固然很開心，但她們有些奇特的症狀真的令人難以接受。總是罔顧個體發展的獨特性與多元取向，老愛嘲笑長相不符合社會審美觀的同學。尤其是胖！她們最愛嘲笑身材圓潤的人，總笑他們是死胖子、貪婪、懶惰、不要臉。所以她們班上的同學，不論男女，開學健康檢查時總是如臨大敵。每當她們發作時，我都會忍不住捏把冷汗，暗自慶幸，還好我怎麼說也是人稱身材一般、相貌普通的等級。 聽說，她們班上有個叫美惠的女生，因爲受不了她們長期的冷嘲熱諷，竟在高三那年得了厭食症，半年內就變得骨瘦如材。嘉琳和芳芳也意識到自己太過份，紛紛向她道歉。但她總是說，很喜歡現在的自己，覺得再瘦一點會更漂亮。不論美惠的家人、老師、同學們怎麼勸，她就是不吃，要不然就是吃了再找機會催吐。爲了健康着想，她的家人決定將她強制送醫。然而，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去醫院的前一天晚上，美惠自殺了。遺書僅寫道：不管多努力，都瘦不下來！只要我死了，就可以擺脫這沈重的累贅！只剩靈魂的我，將會是永恆的輕盈與美麗！ 這件事讓全校都震驚了，嘉琳和芳芳一夕之間成了罪人，受盡大家指責。而我，雖然是她們的朋友，也知道在這種時候背棄她們很不應該，可是卻怎麼都沒辦法再像過去那樣對她們掏心掏肺了，甚至連正視她們都做不到。看到她們的同時，就看到了自己的懦弱、冷漠。過去她們嘲笑人時，我第一個想到就是好險被嘲笑的不是自己，卻完全沒膽阻止她們明顯有病的舉動。若說這件事誰有錯，我也難辭其咎。 畢業後我們就鮮少聯絡，後來換了手機，甚至沒有存她們的號碼。去年的八月，突然接到她的電話，老實說我很意外。 「嗯，嘉琳。好久不見，怎麼了嗎？這麼突然打給我，我有點嚇到耶哈哈。」「有件事想跟妳說，我們出來吃個飯好不好？妳今晚有空嗎？」 當時還是職場新鮮人的我，陸續接到不少久違朋友的電話，但大部份都是直銷或介紹保險，當面婉拒人實在很尷尬。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我開始對她有點戒備。 「呃...我不確定耶，有可能要加班。那個...有什麼事啊？不能電話說嗎？」「可以是可以，可是我想當面跟妳說！」「呃...」我心中警鈴大作，還是問清楚比較好，「能先講一下是什麼事嗎？」「就是...芳芳啊，妳還記得嗎？」「芳芳？李芳樺嗎？當然記得啊，妳們不是好姐妹嗎？怎麼突然提到她？」「她...唉，她去世了...」「不會吧！怎麼會這樣！妳不是認真的吧！」萬萬沒想到嘉琳想談的是芳芳，看來真的是我小人之心啊。 「唉...我也很意外，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而且有一點我真的覺得很怪！小語，妳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聰明的，這件事妳不幫我沒人能幫了！我們見個面談談好不好？」 已經許久未曾聽到讚美的我，一聽到這句話便渾身飄飄然，萬里心牆瞬間傾圮，竟不小心就答應她了。   在餐廳碰面時，我們還一度認不出彼此。「Hi！妳是小語嗎？」我反射性的後退一步。面前的女人身材臃腫，臉卻凹陷到顴骨突出，神色慘白，甚爲詭異。 「對，我是。請問妳是？」「喔我是嘉琳。好久不見。」「嘉琳！」我暗暗心驚。她與當年那個臉蛋嬌豔、身姿娉婷的女孩如此不同。到底這些年發生了什麼事？「妳變漂亮了，我差點認不出來。」她客套的說。「沒有沒有，我妝化的比較濃。」我沒有辦法說出妳比較漂亮之類的話。「別站在外面了，我們進去吧。」   口拙的我，還在思考要說什麼寒暄話來開頭，等下比較不會冷場。沒想到菜剛點好，嘉琳就迫不期待的直接跟我提起芳芳，看來這件事確實嚴重。「小語，這件事情困擾了我快一年了，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被逼瘋！」「冷靜冷靜，到底是什麼事啊？」「唉...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講...就是...就從一年前開始說起吧！芳芳她走之前，有好幾個月都不太對勁...」「等等，」我忍不住打斷她，「不好意思，妳是說，芳芳一年前就去世了？」「對，去年八月底的時候。」「天啊，整整快一年耶！妳爲什麼現在纔來找我？」「一開始我以爲是自己想太多，這中間也有去看不少醫生，可是都沒用。再加上當年那件事...妳是我手機聯絡人當中唯一沒換電話號碼的，啊不，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聰明的！所以我纔想問問妳。」「看醫生？是心理醫生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啊？」「唉，這件事說來話長...總之，當時她家人說她是自殺！原因是因爲瘦不下來！」「啊？這樣就自殺？太扯了吧！」「就是這件事讓我覺得奇怪！她跟我都是吃不胖的人，可是在去年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變胖了！而且胖歸胖，臉卻瘦到骨頭都突出來，臉色還很差！超可怕的！」 等等，那不就跟妳現在一樣嗎！我心裡又是一驚。 「後來她就開始發了瘋似的節食！瘦是瘦的很快，可是方法太激進了，到最後光是吃東西都會習慣性的吐出來。」講到這裡，嘉琳似乎覺得很害怕，邊說邊環抱住自己。「她的精神狀態也不太穩定。她一下子說她很餓，可是吃什麼就吐什麼，連吞嚥都變得好痛苦 ; 一下子又說她太胖了，必須再瘦一點。」「有看醫生嗎？」嘉琳搖頭，說：「我也有勸過她，可是她很抗拒，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妳知道嗎，她死前一天曾經打給我...說話很清楚、很有條理，神智又變得跟以前一樣，我還以爲她恢復正常了。可是講沒幾句話，她又突然叫我要小心，不要變胖了...」說到這裡她開始哽咽。「她還說，變胖了祂會來找妳...會被罵死胖子...」「等等，妳說的『祂』到底是誰啊？」我有不祥的預感。「我當時也不知道啊…直到後來纔想到...死胖子不是我們唸書的時候常常罵胖子的話嗎？那『祂』會不會就是...」「美惠…」我瞬間寒毛直豎。嘉琳點頭，泣不成聲。我不知所措，遞餐巾紙給她，反被她瞪了一眼。只擦過嘴巴應該還好吧？ 「她去世沒多久，不知道爲什麼我也開始變胖了，明明食量就沒變啊。」她忿恨的拿叉子捅面前的沙拉。「不就是新陳代謝變慢嗎？」「那爲什麼我臉會越來越瘦？」「呃...膠原蛋白流失？」「流妳媽！我才22耶！」「喔喔。唉，我也不知道耶，這要問醫生吧？」嘉琳臉一沉，說：「妳以爲我沒找過嗎？內科、營養科、精神科我都看過了，結果一點用也沒有！」 「那這到底關那個女生什麼事啊？」我還是摸不着頭緒。「我...祂也來找我了...」「不會吧！她不是去世很久了嗎？妳別把芳芳說的話當真，也許那是飢餓太久開始精神錯亂了。」「是真的！祂每晚都來找我！我好害怕！晚上根本不敢睡！不管是住家裡還是住旅館都沒用，祂就是會來！」「好恐怖，妳不要亂講啦，聽了我都雞皮疙瘩了啦！」「是真的啦！爲什麼大家都不相信我！到底要怎麼樣纔可以擺脫祂？胖也不行，瘦也不行，我真的要瘋了我！」她突然擡頭看我，用力抓住我的手，說：「小語，妳一定要幫幫我，我真的快瘋了！」 妳已經瘋了。我看着她炙熱的眼神，忍不住這麼想。難道是當年美惠自殺那件事讓她和芳芳都自覺有愧？但兩人爲什麼都是隔了這麼多年纔開始有這類的幻覺？該不會真的只是因爲變胖了吧？ 「妳說祂每晚都會去找妳？」「對！不相信的話，今晚我去住妳家！」「別別別，別來！我相信我相信！」這女的該不會是來偷東西的吧？哪有人多年不見，一見面就要求去別人家裡過夜的啊？我繼續說：「那個...我看這樣好了，反正明天是禮拜六，妳晚上睡覺的時候，如果覺得哪裡不對勁，就打給我好不好？」嘉琳不死心，還繼續請我讓她借住一晚，或是幫她找朋友借住。我當然不情願，眼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好隨便找藉口脫身，草草結束這個飯局。   忙了一整天，到家後胡亂洗個澡就去睡了。睡到一半，LINE的來電聲把我吵醒。我張開眼睛，牆上的時針纔剛爬到半夜兩點。抓起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正是嘉琳！我立刻驚醒，接起電話。「喂小語！我跟妳說，祂來了祂來了！怎麼辦好可怕！」電話那頭傳來壓低的聲音。「冷靜冷靜！妳在家嗎？祂在哪？」「我不知道...可能在客廳還是外面陽臺吧...」她的聲音顫抖着。「我在房間裡...妳聽到了嗎？」「沒有。妳門鎖上了嗎？會不會是小偷？要不要報警？我幫妳報？」以爲是小偷慣竊的我，提出這個餿主意。「沒用的，門就算鎖上也擋不住祂...妳快幫我想辦法啊！」「我也不知道啊！說要報警妳又不要！」「祂來了祂來了....」 突然間，LINE的電話被切換成了視訊通話。鏡頭一片漆黑，不知道嘉琳到底在哪裡。但我也聽到了... 「不…不可以...」這是誰的聲音？同時，也聽到了嘉琳的啜泣聲。我緊張了起來，下意識的摀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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