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程硬着陸

攜程的“混合辦公”一度爲人津津樂道。3月起,符合條件的攜程員工,每週三、週五,可申請1-2天自行選擇辦公地點。創始人樑建章表示“這不是拍腦袋”的決定,也希望更多公司加入進來。

樑建章這種直擊打工人心靈的發言背後,還蘊含着另一種“籌謀”。

在他看來,如果“混合辦公”在國內更多企業施行,公司的僱員不住在中心城區,住在周邊城市,對於酒店甚至火車票、飛機票的銷售都有幫助。如果員工更少時間在公司,員工就有更多旅遊、團建需求。

直白的發言,非常符合攜程創始人的身份。按商品交易總額統計,近十年來,攜程一直是中國最大的在線旅行平臺(OTA)。

而樑建章的“操心”或許跟攜程的現狀有關。2019年之前,攜程保持了一個不錯的營收規模。然而疫情的突如其來,使得公司營收淨利雙降,本有所回落的期間費用率也開始逐漸走高。

01、核心業務增速放緩

3月24日,攜程公佈的財務數據顯示,2021年公司收入200.23億元,同比增長9.32%;淨虧損5.5億元,相較於去年32.47億元的淨虧損,同比收窄83.06%。Non-GAAP(非美國通用會計準則)下歸屬攜程集團股東的淨利潤爲14億元,2020年同期爲淨虧損9.13億元。

乍看上去,同樣因素叨擾下,攜程的恢復速度喜人。但若從營業利潤來看,“淨虧損大幅收窄”可能就要打一些折扣。

數據顯示,公司2020年、2021年的營業利潤分別爲-14.23億元、-14.11億元,相差無幾。若同時與2019年的營業利潤對比,跌幅均在128%左右。

這並不令人意外。早在疫情發生前,攜程的營收增速已經有所放緩,從2016年的76.45%,下跌至2019年的15.18%,箇中原因,還要從公司的主營業務說起。

攜程的業務由五部分組成:交通票務、住宿預訂、旅遊度假、商旅管理以及含廣告和金融在內的其他業務。

前兩者爲公司的核心業務,2021年,佔總營收的比重分別爲34.49%和40.69%。而早從2017年開始,這兩項業務的增速就已經放緩了。

攜程作爲在線旅遊行業的渠道商,面對的上游是航空公司、酒店集團、景點運營商等,大多時候是以代理的身份,賺取佣金獲得收入。

按照這樣的邏輯,攜程營收的多寡和增速,便跟其業務的體量和佣金比率有關。問題就在於,近幾年,無論是住宿預訂還是交通票務,其佣金率都遭遇到不同程度的下滑。

根據平安證券數據,2015年-2020年,攜程的酒店業務佣金率從10.5%下降到了7.3%,該業務的營收增速也從44.24%下降到了-47.23%,疫情前的2019年營收增速也只有16.7%。

通俗地說,佣金率的高低與話語權大小有一定關係。而決定一個公司話語權的,往往是它在這個行業的地位。

對攜程來說,尤其從2018年開始,它在低端酒店市場的競爭者開始增多。

美團、飛豬等利用低價高頻的策略,與攜程開展到店酒旅業務的競爭,使公司不得不壓縮酒店佣金率,尤其是低端酒店的佣金率從2016年的8.4%下降到了2020年的4.2%。

攜程的另一核心收入來源交通票務業務遇到的挑戰,主要來自上游。畢竟,相比酒店業務,交通票務供應商的集中度更高。

根據平安證券數據,2018年-2020年,攜程交通票務的佣金率處於小幅下降趨勢,分別爲2.46%、2.31%、2.24%。

機票業務受“提直降代”(航空公司提升直銷比例、降低代銷比例)政策的影響比較大。

2015年之前,多數航空公司的直銷比例在10%左右,攜程、去哪兒、藝龍等在線旅遊平臺佔據了大部分機票預訂市場,一定程度上擠壓了航空公司的利潤空間。

直到2015年,航空公司被要求“提直降代”,直銷比例要提升到50%,代理費在2014年的基礎上下降50%。巧合的是,2016年去哪兒網就遭到航空公司集體“斷供”。

航空公司如此強勢下,攜程交通票務業務的營收增速也一直處於下滑趨勢,到2019年時增速只有7.76%,跌至個位數。

熟悉攜程業務的李鳴告訴市界,在一些熱門航線上,攜程能拿到的折扣在不斷減少。“本身機票一票難求,航空公司爲什麼還要多出代理費?”

即便2021年攜程的交通票務業績有所回升,但從宏觀態勢來看,依舊不太樂觀。

根據交通運輸部的數據,2020年,全國機場旅客的吞吐量較上年下跌了30.32%,2021年相比2019年的跌幅爲25.04%,攜程交通票務業務營收2020年、2021年同比2019年的跌幅則分別爲48.78%和50.51%,跌幅更大。

交通票務業務的黃金期不再,讓人不得不思考攜程未來增收的突破口。

02、低調的金融業務

若從營收佔比來說,含線上廣告收入,及攜程向用戶、中小企業發放貸款的金融收入在內的其他業務,已經成爲攜程的第三大營收來源。

該業務2021年的營收爲25.24億元,超過了2019年的水平,營收佔比12.61%,同比增長了30.71%。

攜程的金融業務,既包含面向C端的“拿去花”“借去花”,也包含面向B端的“驛啓裝”“住宿貸”等,其業務涵蓋了信用付產品、理財、信用卡等等。

有意思的是,攜程涉足金融業務的時間雖然不晚,但始終沒做太大。相比螞蟻金服、京東數科、360數科,有的打算獨立上市而言,攜程甚少公開談金融業務,就連在“攜程旅行”APP的頁面也幾乎看不到推廣。

其實,攜程做金融業務具有天然優勢。

互聯網行業分析師葛甲告訴市界,互聯網金融本質上是一門流量生意。“這門生意的壁壘就在於流量,如果互聯網公司本身有很多用戶流量,做起來就會輕鬆很多。”

以360的金融業務爲例。如今外界不少人提起360,都免不了提一句“他們家最賺錢的業務是金融”,360金融(現“360數科”)也已單獨上市,2021年營收157.96億元,淨利潤57.82億元。即便因疫情增速有所放緩,依然保持了幾十個百分點的增長。

以瀏覽器業務起家的360尚能如此,更何況攜程。

有意思的是,攜程在年報中並不披露用戶規模。最近的數據,是其在2019年20週年用戶報告中披露,集團品牌用戶超過4億。

從平臺規模來看,攜程有數億用戶,且距離交易場景很近;又因爲它做的是中高端服務,用戶資源相對優質;從時間來看,如果把保險業務也算在其中,攜程做金融的歷史可追溯到2011年,而“互聯網金融”的概念是在2012年才正式提出的。

也正因此,攜程金融業務的不起眼才更讓人浮想聯翩。不過,在葛甲看來,這是因爲攜程是一家對風險比較小心翼翼的公司,比較注重安全性。

互聯網公司因爲金融鬧出來的事端一茬接一茬,前景還未明朗,更何況,“攜程自身主營業務面臨的政策壁壘已經夠多了”。作爲寄生屬性比較強的公司,攜程在政策風險上比較敏感。

這或許是攜程雖然在做金融業務,卻“低調行事”的原因。

另一方面,攜程不做卻也不行。

如今,“互聯網+金融”已經成爲互聯網公司的標配,凡是有些用戶規模的公司,無論大小,都想從中分一杯羹。包括同行業的途牛旅遊有“首付出發”,驢媽媽有“小驢白條”和“小驢分期”,同程旅遊有“程程白條”。

“別人都在做,攜程不做,放着這麼多免費流量不用,會導致利益流失。倒不如先佔一個坑位,等到以後這塊兒行業趨勢明朗了,也不至於被落下。”葛甲補充道。

如此,兜兜轉轉之下,攜程還得從別處尋找生機。

03、危與機

攜程已做“大哥”好多年,若非疫情,其營收和淨利潤倒是四平八穩。

攜程誕生於上個世紀末的上海,創始人爲現今被稱爲“攜程四君子”的樑建章、季琦、沈南鵬和範敏。樑建章在上海復旦大學少年班畢業後赴美留學,其餘三人則均爲上海交通大學的學生。

攜程自1999年創立,處處被打上了時代的烙印。

在攜程之前,人們訂飛機票,往往靠人“跑腿”實現。多數寫字樓大堂會對外出租一個小攤位,誰訂票就會在這兒登記或打電話來,因爲信息化程度不高,遠不如電子機票方便。

創辦初期,攜程只是一家仿照美國旅遊公司億客行做出來的旅遊網站;2000年併購了國內最大的電話訂票中心-北京現代運通訂房中心,以擴充後臺服務體系;後續其引以爲傲的“客服呼叫中心”逐漸成型;2004年-2007年建成國內首個國際機票在線預訂平臺。

此後,攜程經歷了創始人離職二次創業,業績增速被藝龍、去哪兒等競爭者趕超。但最終,這些競爭者還是成了攜程的囊中之物,後者依託的便是投資併購的手段。

據不完全統計,攜程創業初期主要投資併購了3家公司,2008年-2012年拿下北京中軟好泰、如家、易遊網、永安旅遊、首旅酒店、漢庭等公司部分股權,2013年-2017年連續投資或併購了途風旅遊網、同程網、途牛網、去哪兒網、Make My Trip、Skyscanner等20多家公司。

靠着併購,公司規模不斷擴大,行業正式進入“攜程系”時代。

帶來的弊端便是,本是輕資產運營模式的攜程,因一系列大手筆的收併購“負重前行”。2021年公司資產總額1918.59億元,其中的商譽是其佔比最大的資產,爲593.53億元,佔比達到了31%。若出現減值,攜程的利潤就會有所損失。

此外,曾是攜程倚仗的規模優勢,隨着競爭對手的進攻,正在受到挑戰。不得不提的便是美團和阿里。

平安證券的數據顯示,從各在線酒店預訂平臺的訂單數來看,2019年,依靠高頻打低頻帶來的流量基礎,美團佔比達到了50.9%,攜程旅行爲25.2%,去哪兒爲7.3%;間夜量上,美團同樣以48.7%的份額位居第一。儘管某種程度上,攜程因服務偏中高端酒旅而利潤豐厚,但所謂“大力出奇跡”,規模同樣重要。

阿里的在線酒旅業務雖相對落後,但通過調整組織架構,已將高德、本地生活和飛豬組成生活服務板塊,也能看出它競爭的決心。

攜程面臨的另一挑戰在於,隨着人們疫情後出遊習慣改變,周邊遊、本地遊正在成爲首選。

而攜程更擅長的卻是中長線旅遊,相比之下,美團的高頻到店業務在2019年的市佔率已達13%,“驢媽媽”的周邊遊預訂市場佔比有28.5%。

變化的行業環境使得攜程不得不去開發新業務,和尋找新增流量。

攜程也有所行動,比如大力發展周邊遊以及私家團、主題遊等品質休閒產品,同時於2020年啓動了“復興V計劃”,推出“BOSS直播+高星酒店預售”和垂直類直播平臺“星球號”,增加種草環節,縮短用戶決策時間,降低交易成本。

在景鑑智庫首席分析師周鳴岐看來,“攜程旅遊”APP在屬性上更偏功能性,“人們打開攜程的APP,目的性比較強,要麼訂票,要麼比價”。相對而言,抖音、小紅書的日常屬性更爲明顯,流量轉化作用比較突出。

中高端旅行客戶始終是攜程的護城河,2021年公司商旅管理業務的營收有13.47億元,較2019年增長了7%。從這一點出發,商旅管理業務或許會是攜程的一個突破口。

在信息化程度不高的年代,攜程抓住機會,做在線代理、呼叫中心,契合了時代脈搏,後續靠着幾筆“蛇吞象”的投資併購交易,坐穩了OTA行業的頭把交椅。但隨着信息化程度變高,巨頭入局者越來越多,其中間商的角色已有些遜色,早從2017年開始,其核心業務的增速就已經放緩了。

吃老本顯然已經不太適用當下形勢,面對新的後來者,攜程只能繼續戰鬥。

(李鳴爲化名)

(除單獨標註來源外,以上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作者丨華宇 編輯丨劉肖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