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性資本黃鬆延:我已搬家到慕尼黑,滿歐洲找項目

文 | 任倩、張一

編輯 | 劉旌

一週前,法國人工智能初創公司Mistral AI 宣佈融資6億歐元,估值在半年時間裡翻了三倍、接近60億歐元(約468億人民幣)。一個多月前,英國自動駕駛初創公司Wayve融資10.5億美元,創造了英國該領域有史以來最大單筆融資。

人們的目光很難不被熱錢的流向牽引,尤其是來自世界最大科技巨頭們的——這兩家公司身後都站着微軟和英偉達,後者領投方則是軟銀集團孫正義。

在全球創投場域中,歐洲的關注度向來匱乏。也許囿於分散而很難大一統的市場、地區之間的較大差異以及歐洲人民固有的緩慢底色,在過去二十年裡,風險投資在這裡並不適配。

歐洲也曾錯失良機,尤其在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時代,只有中美兩國培養出了10億用戶以上量級的硬件品牌和軟件應用。

但眼下的歐洲還是濺起了不一樣的水花。以吸納外資最多的城市——倫敦爲例,依據倫敦發展促進署的統計,倫敦科技生態系統的總價值從2014年的700億美元飆升至2023年的6215億美元,倫敦目前擁有104家獨角獸公司。十年裡倫敦風險投資增長了800%,總投資額達到1070億美元。僅2023年,國際風投就在倫敦投資了120億美元。

這裡有個直觀的對比是,2012年倫敦的風險投資交易只有39筆,這一數字在2022年是634筆。

具有風向標意義的微軟AI、OpenAI和谷歌DeepMind都選擇了倫敦作爲國際總部所在地。AI領域的大牛也潛藏在歐洲的各個角落、不爲人所知。比如慕尼黑大學是SORA整體技術架構實驗室團隊的最早出處,愛丁堡大學是AI的搖籃、歐洲最大的AI研究中心之一,而圖賓根地區藏着Google scholar引用前5的人。

歐洲產業聚集也比外界認知的要好很多。以蘇黎世爲例,谷歌、Meta、微軟等知名大廠都在這裡設立研發中心,每家至少數千名研發工程師。一個蘇黎世的人才池水平,幾乎能頂整個中國。而倫敦有近1300家AI公司,超過紐約,是巴黎和柏林總和的兩倍。

資金、人才都在向歐洲蜂擁。一個趨勢是,之前中國的留學生大多去美國,現在大量分流至歐洲。一位投資人還特意調研過,2017年底至2023年底的六年間,流向歐洲的中國留學生數量增長了3倍。

嶄新的機會慢慢浮出水面。六年前就已經在看歐洲市場的線性資本,在以機器人爲代表的 Deep Tech 投資方向上已投資了20多家歐洲背景的創業公司,其中就包括2023年底收購了慕尼黑一家明星機器人公司、還戰略控股了寶馬旗下機器人子公司,短時間內衝上全球獨角獸的思靈機器人,線性是思靈的天使輪領投方。

2018年,線性資本率先挖到剛剛搭建的、來自德國宇航中心的創始團隊,並在天使輪出手,此後六年對思靈連續押注。「暗涌Waves」獨家獲悉,思靈機器人也在不久前完成大額融資。

這個案子不僅爲線性資本貢獻了“超過百倍的回報”,更大意義在於,它令線性摸索出了在歐洲投資的手感和一套被證明行之有效的方法,且能身段靈活地複製。

比如卡位歐洲市場真空地帶——早期投資機會。根據線性的觀察,歐洲本土的old money 依舊是保守派、不偏好風險,最近兩年從美國引入的基金明顯增多,但其在歐洲主要投後期,並沒有覆蓋早期。“在歐洲,你甚至會看到一些令人驚訝的場景,有些機構正在做公司盡調的投資人出現突然休假、電話打不通的失聯情況。”

比如線性偏好投day one就是global-native的公司。即,公司成立第一天就是一家放眼世界市場的公司,中國、美國、歐洲都只是它的大市場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先專注在某個市場的一個生意,然後再去做全球化。

今年以來,「暗涌Waves」陸續呈現全球化一線投資人、企業家們關於不同地區和賽道的觀察。基於此,我們與線性資本合夥人黃鬆延聊了聊。

作爲線性資本三個主要投資方向(AI 應用;以機器人爲代表的硬科技創新;生命科學、新材料新能源等領域的前沿技術探索)中機器人、Deep Tech 投資方向負責人,多年深耕歐洲,他對這裡的判斷是——“進歐洲做早期投資,如入無人之境”。而從本月起,黃鬆延本人已經搬家到慕尼黑,正在搭建線性資本的歐洲團隊。

以下是和「暗涌waves」交流中,黃鬆延對於歐洲風投市場的見聞與思考:

1. 歐洲風投新機會的涌現,背後有兩大變量出現:人才的流動和資本的流動。過去中國的留學生大多去美國,現在大量中國留學生去歐洲;過去中國是美元很大的蓄水池,現在這些錢一部分流向了印度和日本,還有很大一部分流向了歐洲。

2. 歐洲其實是有不少本土基金的,但非常保守、效率也低。這兩年從美國引入的基金明顯增多,比如A16Z、木頭姐的ARK基金、Coatue、Tiger等。但這些基金在歐洲主要投後期,並沒有覆蓋早期。

3. 由於歐洲市場從天使輪到A輪的投資基金缺失,很多源起於歐洲的創業者在歐洲拿到第一筆錢後,就到美國發展了。而這些歐洲本土公司,在初始階段(天使輪)能拿到的錢,絕大部分只來自於3類人--Family、Friends、Fool(家人、朋友和傻子)。歐洲的早期投資幾乎是個真空。

4. 歐洲並非沒有機會,而是由於投資生態和非統一大市場的存在,創投生態纔沒有發展起來。

5. 歐洲是諸多原創性技術的發源地,AI、機器人等領域的不少頂級大牛藏在歐洲的各個角落,不爲人所知。

6. 我之前也一度特別擔心歐洲的創業氛圍、創業者的熱情程度,所以花了大量時間把AI界排名最頂級的實驗室教授聊了一圈。其中非常意外的一件事是,我們當時找了一位英國本地人來實習,他很快幫我們約到幾位在英國高校的知名教授做一對一交流。這些教授技術非常solid,而且對創業的熱情很高。

7. 歐洲的創業氛圍其實更純粹,尤其是研發工程師。他們創業是出於真心喜歡、想把這件事幹明白,而不是基於創業背後的名利驅使。

8. 確實有部分歐洲創始團隊對中國投資人會心存芥蒂,但大多數創業者都很open,他們願意與中國人合作。同時更重要的一點,線性資本有技術視角、對技術的理解足夠深刻和專業,能夠快速與創始人在工程師語言體系裡形成共鳴。

9. 我不認爲一個完全歐洲local的企業能夠投資,我更願意投資源於歐洲、但做全球業務的公司,比如思靈、Mistral等。

10. 思靈後續多輪的領投方都是線性介紹的,我認爲不僅要投得到好項目,而且要幫得到,這也是我一直說的要把——歐洲技術;中國生產、製造、供應鏈與工程師紅利;全球的資本力量——三者一定要結合起來,Linear Europe(線性資本歐洲辦公室)能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

11. 線性在歐洲投資的企業共性在於原創性技術,或者技術在全球有絕對競爭優勢,創始人不僅要有非常強的技術背景,還能夠把產品賣好。

12. 具體來看,在歐洲,我重點關注幾個城市集羣:英國、瑞士、德國、比利時和荷蘭。每個地區的體量類似於中國的一個城市,而且每個城市有人才聚集的幾所大學以及產業帶動能力強的幾家龍頭公司。比如:比利時有魯汶大學、世界領先的微電子公司 Imec;荷蘭有全球最大的半導體公司ASML、飛利浦等。

13. 在投資領域上,主要關注AI、機器人、新能源上下游、生命科學,其中AGI與智能機器人是Linear Europe關注的重點方向。歐洲的新能源產業鏈現在發展很好,德國很多地方的草坪上都佈滿了太陽能板。

14. 我們在做的事情類似把YC模式借鑑到歐洲,協助那些有意願有能力用好中國優勢的創業公司,找到國際化的主流投資機構,在後續開拓國際市場。

15. 更重要的是,我們希望把中國產能帶出去,拉動中國產業鏈和產能出口,這是非常有意義的事。在全球工業領域,中國具有明顯的產能優勢,有大量的產業鏈上下游公司。我們可以藉助中國的效率工具,幫助歐洲本土創業者把效率的短板補齊,發揮出中國供應鏈以及中國工程師的優勢。

16. 在海外做生意,要麼0,要麼1,沒有模糊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