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滅武漢封城記憶？灌食冤獄...中國判刑4年的「公民記者張展案」
被捕的獨立記者張展。圖／法新社
【2020. 12. 29 中國】
消滅武漢封城記憶？灌食冤獄...中國判刑4年的「公民記者張展案」
「武漢現在歌舞昇平，封城真相誰還在意？」今年初武漢封城後，隻身進入當地進行疫情調查採訪的中國公民記者——張展——因報導內容涉及疫情爆發後，武漢混亂危急的生活實態，最後竟遭中國當局的報復封口，自5月中旬將她逮捕。全案28日下午在上海浦東法院一審宣判、張展因報導內容犯下〈尋釁滋事罪〉判刑入獄4年。在關押期間，堅持捍衛報導真實性的張展，不僅拒絕認罪、更絕食抗議而被「強迫灌食」。張展案宣判後，引起國際社會、聯合國、與各大人權組織的強烈譴責；然而對比封城之初對於公民報導的輿論熱度，中國境內對於張展案的進度報導，如今幾乎不見蹤跡。時逢疫情爆發週年之際，當前的中國更卯足全力宣揚「武漢重啓」的城市復甦，也與深陷牢籠的「張展案」，形成強烈而諷刺的溫差對比。
以中國公民記者聞名的張展現年37歲，爲中國陝西咸陽人。從西南財經大學取得金融碩士之後，在2010年左右轉往上海從事律師工作。執業期間，張展對於人權議題的關注態度也越來越積極，尤其是在2019年香港反送中運動以來，張展多次公開在社羣平臺上聲援香港抗爭者。
張展不僅有網路上的聲援，還以實際行動支持，在去年9月時張展在上海南京東路遊街聲援港人，同時她還撐着一把雨傘，寫有「結束社會主義，共產黨下臺」的字樣，最後被上海警方以尋釁滋事罪名拘捕2個月。刑滿後張展被釋放，但隨之而來在年底與2020年初爆發的疫情，也再度召喚了張展的使命感，在武漢封城（2020年1月23日）後不久，張展於2月1日從上海抵達武漢，隻身進行在地生活的調查與報導。
2020年1月30日，疫情最嚴峻時、武漢街頭有人當街倒下。圖／法新社
「武漢這個城市受傷了...這個傷是很深很深的壓抑。」
張展進入武漢期間，四處前往大街小巷進行採訪，也到各個收治確診患者的醫院觀察，在當時封城原因和實際武漢疫情情形都不透明、主要媒體也都無法「正常採訪」的狀況下，張展的第一手實地考察，揭露了許多外界無從得知的封城實態。醫院裡人滿爲患的病人、甚至病牀被迫只能排到走廊的患者、市民無助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緊張感...；諸如此類的報導都在張展的記錄下，放上了她的YouTube頻道，輾轉也在中國社羣平臺上爲人所知。
然而採訪期間，張展也屢次因爲「踩到紅線」而遭到刁難，例如被武漢當地的公安與國保攔阻、上門關切，而張展的報導中也追查了武漢病毒研究所、方艙醫院、雷神山醫院等敏感區域；吹哨人李文亮醫師病逝之後，張展也以此在武漢進行民意感受的訪問，在好幾則報導中，張展也不斷質疑中國政府的防疫工作務虛不務實，直指中國當局隱瞞真相、罔顧武漢人民的生命。
劫後餘生的武漢，雖然大致恢復卻仍隱隱餘悸猶存。圖／歐新社
時至今年5月，抵達武漢進行採訪已經三個多月的張展，受到官方的壓力卻是有增無減。5月14日，張展就在武漢警方與上海警方跨省合作之下遭到逮捕，張展被警方從武漢漢口火車站一路帶回到上海，隔日就以「尋釁滋事罪」的罪名再次關押，直到現今仍未釋放。
張展因爲公民記者採訪而被關的消息曝光後，隨即引起國際的關注，NPO組織保護記者委員會（CPJ）率先發聲呼籲中國政府即刻釋放張展，而後儘管有國際特赦組織以及人權律師的聲援與協助，但張展到底要關多久、是否進行審判，卻也和所有發生中國的人權事件一樣，完全不得而知。
根據張展的辯護律師任全牛、張科科以及戴佩清等人多次探視後的說法，張展在看守所期間以絕食抗議、堅持不認罪，但也因此導致身心健康狀況極差，讓外界相當擔憂張展的安危。相關絕食抗議的情事隨着《德國之聲》、《南華早報》等多家媒體跟進證實，再次引發海外的關注，而11月中上海法院公佈了張展的起訴書，則又讓事件更爲延燒。起訴書中如此指控張展：
法庭外阻止媒體拍攝的中國輔警。圖／法新社
最後以嚴重危害公共秩序混亂爲由，以尋釁滋事罪將張展起訴。然而儘管歐美與日本的媒體都相繼進行了張展案的報導，國際人權組織持續奔走救援，相關案件的內情與審訊依舊不明不白。絕食抗議堅不認罪的張展，後來也由律師證實，張展被院方強迫灌食，但身體狀況仍不樂觀。
在12月初時律師張科科前往看守所探視張展，轉達張展的健康近況，因爲被強迫灌食的緣故，她的腰間24小時被綁上束帶、雙手也被限制，避免張展拔掉灌食的口鼻插管，所有生理行動也都必須由他人協助，入夜更是痛苦難以入睡。儘管如此，律師仍對外轉達了張展的堅定意志。
時至12月28日，張展案終於要進行宣判，這是中國首次針對武漢肺炎疫情期間公民記者的公開判決。審理宣判當日，院方只有開放張展的家屬入內旁聽，歐美與日本等媒體都在院外等候，但雖然名爲「公開審理」，實際上過程並沒有任何證據辯證和被告答辯的機會，根據律師任全牛的說法，全程法院也只有口頭講述定罪的證據和罪名，實際上這些構不構成事證？內容是否合理屬實？早已經人治定調之下，沒有任何辯駁的空間。
最後審判結果，張展被判4年有期徒刑。律師任全牛認爲，判決完全不合理、量刑也過重，會再進行上訴。而這個判決結果，也就隨後成爲各大外媒的報導重點，直指中國對於公民記者新聞權利的高壓迫害。聯合國人權辦公室也發佈聲明，呼籲中國即刻釋放張展。
香港的聲援者，將「釋放張展」與「12港人送中案」一同列爲對國際發聲的抗爭訴求。圖／美聯社
張展的辯護律師張科科。圖／法新社
然而對比海外的憤怒與關注議論，在中國本地卻幾乎沒有相關新聞的追蹤，有關張展的文章、討論文都被壓制網路搜尋的權重，甚或直接消失；少數的微信和微博文章裡提及張展案情的，卻也有許多是變成對張展的人格污辱與謾罵，跟隨中國政府官方所說的「散佈謠言、炒作疫情」、甚至勾結境外勢力的中國罪人。
「國家抗擊疫情勝利，現在武漢什麼都好了！」在張展案宣判的前後，中國官方也大力推廣武漢疫情一週年後的生機蓬勃，彷彿一切回春、一切正常；但對比今年2月封城之初的各種混亂與對真相的追查，現在輿論上的關注也直接逆轉，當初張展等公民記者們對政府封城和防疫政策的質疑，如今在「國家領導抗疫」的主旋律之下被噤聲。
除了張展之外，因爲武漢疫情追查而失蹤的公民記者，還有律師陳秋實、武漢市民方斌、紀者李澤華，目前他們三人也都還是下落不明。
從夏季開始，中國官方不斷大力宣傳武漢復興、一切如常，但關於疫情最初的隱匿與後續究責卻都相對低調。圖／路透社
武漢剩下的「習近平戰疫壁畫」。圖／法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