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事物所蔡東宏、許琇鈞:走在三重,平凡的日常風景即是靈感之地
形容事物所adj. Everything曾以臺北捷運 raingo 共享傘具租借服務品牌識別、2023臺灣設計展「新北製造圈」展覽視覺規劃等設計爲人熟知,創辦人蔡東宏是土生土長三重囡仔, 而許琇鈞來自嘉義、攻讀碩士期間曾短暫旅居荷蘭,如今倆人的工作室則落腳在新北歷史建築空軍三重一村之中。
想更瞭解他們設計背後的靈感,陽光普照的春日我們相約徐匯中學捷運站1號出口碰面。從地底一路穿行,如此奇異的交界,明明地址上標示蘆洲,出了站外一拐向三和路,卻又是名符其實的三重。
對形容事物所創辦人蔡東宏與許琇鈞來說,居住於三重、在三重工作的他們,生活未必在他方,城市裡的摩托車聲,步行即官廟的五感衝擊,都是設計裡無可取代的煙火氣,讓看似有序的審美能更溫柔地貼近人羣。 攝影/Kris Kang
形容事物所adj. Everything工作室目前落腳在新北歷史建築空軍三重一村之中。 攝影/Kris Kang
形容事物所adj. Everything工作室門口。 攝影/Kris Kang
形容事物所adj. Everything工作室一隅。 攝影/Kris Kang
在過客簇擁下,三重被動長成如今模樣
舊稱「三重埔」,1950年至1960年期間三重曾是專門收留過客的移民之地,美其名工業之都、黑色聚落,說穿了骨子裡都是做工的人,然而也正是那個把客廳當工廠的年代,伴隨空氣間的機油味、操作機械轟轟作響的節奏感,一吋吋以五金零件撐起臺灣的經濟起飛。
彼時,自雲嘉南地區北上勞動謀生的身影,仰賴三重九橋之都的交通便利性,經常羣聚於臺北橋頭等待工作機會。東宏說:「像大家都在關注的臺北橋大瀑布,其實瀑布上游就是三重,這裡源源不絕供應着人力到臺北首善之都打拼,沒被挑中的,就留在當地。因此三重多爲勞動階級。」
臺北橋「機車瀑布」的上游即是三重。 攝影/Kris Kang
其中,老家在臺南的東宏爸爸,當年也來到三重,從學徒一路到工廠老闆,最後買下「起家厝」(工廠住家),以樓下工廠、樓上自住的形式養家餬口。東宏說:「在這裡,因爲一般老百姓不知道明天在哪,因此更需要信仰的支撐,而神祇的存在亦迴應了住民從何而來的脈絡,這也是爲什麼三重宮廟衆多的原因。」然而,從他者視角來看,三重橋邊與堤防的晦澀,以及依附宮廟爲據點張牙舞爪的飆仔,更突顯這座城市龍蛇混雜的邊緣感。
直至2010年捷運開通,三重彷彿被徹底打開,各地人潮因四大天王滷肉飯的飄香而來,三和夜市更是許多臺北人認識三重的首站。至於捷運站外有序排列的共享單車,不只放大城市探索的移動幅員,亦串連起東宏和琇鈞日常上下班的路程。
形容事物所創辦人蔡東宏、許琇鈞平常皆以共享單車代步上下班的路程。 攝影/Kris Kang
不分東西信仰!藏身街角巷弄的生猛符號
日本建築師蘆原義信曾提到「街道是當地居民在漫長曆史中建造起來的,其建造方式與自然條件及人有關。」一如東宏率先指向徐匯中學的聖母像,那幀因捷運圍籬拆掉後被揭開的信仰風景,從突兀到最後演變成在地人從小到大清晰可辨的土地印記。再沿着三和路騎行,迎面是南海講堂屋頂所矗立的鎏金釋迦摩尼佛,東宏說「這些神像沒有特別設計,就直接被擺進街廓之中,那種樣態我覺得極其生猛。」彷彿不需要過多解釋,就讓盤據在三重、全臺宮廟密度最高的宗教意義,一目瞭然。
特別是對於三重新移民琇鈞而言,符號是解構城市的第一印象,而三重的符號即是信仰。
徐匯中學的聖母像是在地人從小到大清晰可辨的土地印記。 攝影/Kris Kang
南海講堂屋頂所矗立的鎏金釋迦摩尼佛極其生猛,毫無遮掩的站在建築之頂。 攝影/Kris Kang
舉頭三重有神明!走一段來回膜拜之路
從東宏兒時記憶裡的工廠鐵皮屋,到如今都更大浪襲來捲起的高樓大廈,即使三重近年來變遷劇烈,但深植於土地的廟宇仍庇護着每個雙手闔十的殷切期盼。因此,當我們來到三重義天宮,這是東宏小時候父親騎機車載着他送貨時的必經之路,童年常吃的車路頭街40年老店,不只還在,油鍋也始終沒停過,每顆香脆不膩、美味如昔的「雙胞胎」,都勾勒着時代風塵僕僕走來時,父親辛勤的背影。
東宏笑說「舉頭三重有神明。這趟上下班的路程,如同信仰般的來回膜拜,也是理解自己的所在。特別是,不分東西,神明雕塑皆位於高處俯視人類,而大量階梯彷彿暗示着聖殿的崇高,也說明了三重人苦幹實幹努力向上,一階一階往上爬的性格。」
對琇鈞而言,符號是解構城市的第一印象,而三重的符號即是信仰。 攝影/Kris Kang
三重義天宮創立至今超過一甲子,是當地居民的信仰中心。 攝影/Kris Kang
三重義天宮位於三重區車路頭街,主祀天上聖母,分靈來自嘉義東石港口宮,由此可見三重在1950年至1960年期間,曾是雲嘉南地區人民北上奮鬥的棲居之所。 攝影/Kris Kang
整座義天宮的設計皆別出心裁。 攝影/Kris Kang
因三重曾是專門收留過客的移民之地,老百姓需要信仰支撐生活,爲此三重是全臺宮廟密度最高的城市,而雙手闔十的背後亦藏着當地住民過往從何而來的脈絡。 攝影/Kris Kang
先說,我沒寫錯,老闆娘說她招牌印錯,但反正客人就認他們,管他車路頭街還是車頭路街,「雙胞胎」就是要吃這家。 攝影/Kris Kang
東宏小時候爸爸常帶他來吃車路頭街攤販,這裡炸的「雙胞胎」香脆又不膩口。 攝影/Kris Kang
除此之外,我們又騎了一段來到使用近半個世紀,舊時爲三重區中正堂、未來將以「新北第二總圖」之名重啓的「新北市立圖書館三重分館」。這是東宏高中讀書最常來的地方,拾梯而上,眼前是由三重地區學生聯手完成的「三重廟會木刻版畫」,悄然見證三重在各種轉變下的過渡期,其中三樓自修室因早年爲體育館,天花棚架與地板材質始終沒變,僅僅將桌椅挪入其中,留學生埋頭苦讀。東宏說:「三重有個現象,就是原本物件的功能,經常會被挪用到其他功能上,然後產生一種蠻衝突的畫面。」這個視角很三重,卻也如同設計突破設限後,就能產生跳脫制式邏輯的破格思維。
新北市立圖書館三重分館對東宏來說就像臺北人小時候常跑的國家圖書館,這裡有豐富的館藏資料陪他度過青澀少年埋頭閱讀的時光。 攝影/Kris Kang
由三重地區學生聯手完成的「三重廟會木刻版畫」。 攝影/Kris Kang
生活未必在他方,日常即是靈感之地
豔陽下騎久口會渴,東宏順路帶我們到天台廣場斜對面的「三重牛乳大王」喝一杯,濃郁香醇的木瓜牛奶,也是三重人從小喝到大的滋味。最後回到工作室前,先散一段步到天橋上,遠景是大稻埕,東宏則有感而發的說以前念碧華國中時,從學校走出來就能看見整個臺北盆地、觀音山,但如今都被大樓擋住了。
彷彿就像作家陳又津在《準臺北人》裡寫到「一個城市希望你乾淨、有條理,而不是像個破爛屋。」當三重真正蛻去邊緣感、朝文明奔去之際,過往如爛泥般的往事,會不會也多了些閃閃發亮的記憶?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無可取代的樣子,三重也是。 攝影/Kris Kang
對東宏來說,三重近幾年變化極大,鐵皮屋工廠都消失無蹤,放眼望去幾乎都是高樓大廈。 攝影/Kris Kang
畢竟對琇鈞來說,三重是個「濃稠、快速、混亂,但具生命力的地方」,但之於東宏,這裡則是他一直想離開,卻始終不曾走遠的故鄉。因此在這條不長不短的上下班路徑,他們觀看採集着城市紋理、姿態、色彩,並內化成創作靈感;因爲生活未必在他方,城市裡緊貼着街廓呼嘯而過的摩托車聲,步行即官廟的五感衝擊,都是設計裡無可取代的煙火氣,讓看似有序的審美能更溫柔地貼近人羣。
對琇鈞來說,三重是個「濃稠、快速、混亂,但具生命力的地方」。 攝影/Kris Kang
東宏、琇鈞喜歡在城市裡觀察,透過這些日常的採集,也能成爲設計創作的靈感來源。 攝影/Kris K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