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北初心沒有變過 寫劇本是另一種滿足
伊北覺得童瑤和陳曉都跟《小日子》的原著人物很貼合。
由陳曉、童瑤領銜主演的都市家庭倫理劇《小日子》於近日收官,這部作品改編自作家伊北的同名小說,講述了新時代小夫妻是如何平衡家庭關係與親子關係的故事。
從《小敏家》,到《熟年》,再到近期熱播的《小日子》,接連三部影視改編作品的成功讓伊北成爲家庭題材領域最受歡迎的作家之一。近日,作家伊北接受南都娛樂記者專訪,分享了他在長篇小說創作與影視改編的心得體會。 採寫:南都記者 餘曉宇
談《小日子》
用懸疑包裝家庭故事的內核
《小日子》創作於2020年,講述的是關於城際、代際,以及城市化進程中夫妻關係和親子關係的衝突。
伊北告訴記者,他很早就有過寫這個故事的想法。他的許多朋友都經歷着相似的遷徙路徑——在中小城市長大,再到大城市生活,靠着父母半生的積累才能負擔高額的房價,在大城市立住腳。他觀察到,當這份沉重的親情在子女結婚生子後介入到夫妻關係中,某種程度上可能會干擾到夫妻關係。“一個正常的家庭,夫妻關係是首要的,是大於親子關係的。但在中國這一輪城市化的迅速過程當中,這種親情關係有時候大於了夫妻關係,從而帶來了矛盾。”
原著從一條神秘的匿名短信開篇,以女主角顧茉莉的視角展開,和伊北的其他家庭題材小說相比多了幾分懸疑色彩。這條懸疑線的設計靈感源自伊北朋友的類似經歷,在他看來,這個故事如果用正面全知的視角來寫,會非常宏大。“如果以這種懸疑的方式一點點地剖開,相對比較有趣一點。”
在《小日子》出版時,伊北曾說過,這本書在他的作品序列中很像鎮江菜——水晶餚肉。那是他在江蘇讀書時愛吃的一道涼菜,燜煮到酥爛的豬蹄肉外邊裹着一圈像水晶一般剔透的滷凍。“它本身還是肉,但是在形式上創新了之後,是不是可以給人一個最起碼視覺上的新奇。”伊北向記者解釋,《小日子》的內核還是講述家庭的故事,只是他在創作時對“烹飪手法”做出了一些改變。
這是伊北第三部被改編成電視劇播出的作品,在籌備過程中,製作方曾幾次登門拜訪,與他從主題、人物和劇作結構進行溝通。
電視劇的選角,在他看來也和原著人物十分貼合。“童瑤演的茉莉看上去就像一個江浙滬的富家獨生女孩。”陳曉更不必說,劍眉星目大長腿,和原著中的外形描寫如出一轍,還和朱勁草一樣都是安徽人。
伊北還記得,陳曉在第一次見到他時就主動找他探討角色。“因爲(小說)是以女主的視角(展開),等於男主的所有感受都是隱藏的,所以他也在跟我探討朱勁草這個人物是什麼樣的,他痛苦的點是在哪兒,他跟父母的關係、跟茉莉的關係。”
相比《小敏家》和《熟年》,無論是原著還是改編劇集,《小日子》的體量都偏小。從小說到電視劇,要將女主的摺疊視角展開成正面全知視角,改編起來也是考驗。伊北坦言,開播之前他也擔心這部只有26集的生活劇能否在同期激烈的競爭中突出重圍。好在,從結果來看,它的表現還不賴。
談創作
發表渠道只是載體 創作初心始終如一
畢業之後,伊北先後在出版社和文學雜誌擔任編輯,業餘時間的寫作便以散文隨筆居多,也有過不少作品發表。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伊北覺得這樣的創作並不能完全滿足他的表達願望。
“我是覺得寫那些隨筆散文有一點太囿於事實了,你是受制於這個事實的,我的願望還是很想虛構,你的自由空間更大一些。”在他的認知裡,現實生活是非常龐雜的、無序的,“但是創作小說,你可以理出一個你的邏輯,理出一些你看到的意義,而且儘可能地勾勒出生活的樣子,這也是我創作小說的一個初衷。”
懷着這樣的初心,伊北在2016年開始重新寫起長篇小說,一直寫到了現在。與創作早期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把陣地轉移到了網絡閱讀平臺。
還在文學期刊工作的時候,伊北就已經發現期刊的預訂量在逐年下降,這也意味着讀者羣體在不斷縮小。當決定重啓長篇創作時,他也曾陷入選擇的兩難。“一條可能還是傳統的路子,寫長篇,然後尋找發表的渠道,然後另外一條是到網站上去發。”
文學期刊刊登的小說以中短篇爲主,留給長篇小說的版面十分緊張。“我曾經在文學期刊工作過,排期是非常長的,可能你這個稿子通過了,都要排個一兩年,這個週期很慢。”伊北表示,在網絡平臺連載,“快”是一個極大的優勢。“你可以第一時間就得到一個基本的曝光,不至於壓個一兩年還不見天日。”
他坦誠表示,希望迅速得到讀者的反饋。“因爲尤其是對於初期的寫作者,需要不斷地鼓勵,你才能繼續堅持下去,尤其是這種長篇,很辛苦的。如果沒有得到任何反饋,或者永遠都是一些負面的反饋,對自己的創作信心也是一種消磨。”
考慮到自己的作品和動輒上百萬的超長篇網絡小說差別太大,他選擇了和自己作品風格更接近的豆瓣閱讀。“當時也沒有編輯邀請我,都是陌生的,就在上面寫了。”伊北笑道。
談及選擇網絡連載對自己的影響,他也說其實會有壓力。“因爲你不能斷更,儘量不要斷更,每天都要提供新的創作。”某種程度上,這種方式也對伊北的文本表達有所塑造。“你需要吸引讀者,自然而然地就會想方設法在故事中增加它的可讀性,每天留下一些鉤子。”他說,“這種創作方式跟電視劇有相似之處,這種(網絡連載的)文本天生可能就跟影視有一種親緣關係。”
近兩年,伊北又迴歸到傳統文學出版的道路上,他的最新作品《花路》便是直接由譯林出版社出版。他認爲,不管是哪一種發表渠道都可能誕生出好作品,比渠道更重要的是創作者的態度。“最終,哪個作品能夠流傳下去,能夠成爲一個經典,這個並不是由你的發表渠道來決定,這是需要時間來考驗的。”
和他的創作初衷一樣,伊北的豆瓣簽名至今未變:“我想我說故事的初衷就在於抵抗人生的無意義。”過往作品以家庭題材居多,但他也一直在創作不同類型的故事。他透露,手頭正在寫的新書描寫的是2000年代的校園友誼。
“這個年紀的人我沒有寫過,但是那個年紀又有一些他們的特點和想法,包括他們的情感認知已經成人化了,但是又沒有完全獨立出來,在將要邁入社會又沒有邁入的階段,承受着高考的壓力和家庭的變化,其實是很值得書寫的。”伊北說。
談影視改編
理想狀態是每一個環節都能加成
《小敏家》和《熟年》的接連熱播,再到如今的《小日子》,由伊北的小說改編的三部作品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我很感謝《小敏家》。”他直言自己是幸運的,《小敏家》不是他第一個售出的影視版權,卻是讓他在觀衆、行業和市場面前打開知名度的第一部播出作品。“沒有作品的呈現,對作者肯定是有影響的,等於是沒有經過市場驗證。但《小敏家》播出之後,肯定市場上就認識你了,是吧?你就不用再反覆解釋你是誰,所以說有播出的作品對於作者來說很重要。”
寫作至今,伊北售出的影視版權不少,儘管是版權熱銷作者,但他不得不承認:“你是頭部也好,腰部也好,其實在整個產業鏈條上都是比較弱勢的。”
現在,伊北在選擇合作公司時也會評估對方的基本情況和以往作品。“做過什麼、有沒有這個實力,然後將來的改編方向也會問一問,但是很多時候還是憑直覺,因爲你要看最終操盤的人是誰。”他誠實表示,很多時候也要看運氣,在這個充滿着不可控的影視行業,能做的只是做出當下最好的選擇。
“就像老話說的,人各有命,每個作品也有它的命運。”他提到自己第一部售出版權的作品《愛情定製》,那還是在2013年,當時的合作方說要請安建導演來執導,最後卻因爲種種原因拖到了版權到期也沒能啓動,沒成想安建導演卻在10年後拍了他的《小日子》。“這就是緣分。”伊北感慨。
在能力範圍內,他也會給予改編作品最大的支持。
“其實作爲原著作者,肯定是希望有一定的還原度的,但是對於我來說,我不強求。”伊北對於影視改編的態度很包容,“我的底線就是著作權法的底線,就是法律的底線,著作權法有一條叫保護作品完整權,只要是改編的作品,對於我的名譽沒有重大的損害,我基本上都還是寬容的。”
他打了一個比方,原著小說對於影視方來說是一個原材料,影視方要用它炒一道成品菜,就需要對原材料進行一些處理。“比如一棵芹菜,他會把葉子摘掉一些,葉柄他會給它摘掉,再開始處理素材,做成自己心目中的一道菜,這道菜代表了他自己的一個審美喜好和他的製作水平。”
對他而言,影視改編最理想的情況是——“我可能在小說中有貢獻,然後導演有貢獻,編劇有貢獻,演員有貢獻,如果每個人都能爲整個文本作品加成,最後出來的會是一個相當好的作品。”
正在拍攝的《六姊妹》,是伊北第一次做編劇,改編的也是他自己的小說。這是一個上世紀發生在淮南的家庭故事,因爲背景是伊北的家鄉,製作方主動邀約他做這部戲的編劇。“寫的是我家鄉的事情,我也覺得自己有這個責任去把編劇工作做得更落地一些,做得更好一些。”伊北被說服了。
《六姊妹》的劇本創作長達兩年,比原著小說創作週期還要長一倍不止。這對伊北來說是一個全新的體驗,作爲編劇深度參與到一部作品的創作中,給予他的是和創作小說不一樣的滿足感。
他印象很深的是,一次在片場,他聽到鄔君梅在表演時說到帶有淮南地方色彩的“安泰日子”。過後,鄔君梅告訴伊北,這個詞是梅婷特別提醒她要說的。“文本里有,梅婷老師覺得這個詞特別重要,也特別好。我就覺得這也是一種驚喜,因爲如果不是我自己編劇,或者是沒有我原本的小說,可能其他編劇寫就會沒有(這個說法)。”
他笑稱,自己已經體會到了劇作家的幸福,雖然不執着爲所有作品編劇,也願意在機會合適的情況下參與更多劇本創作中。“寫都市情感的,寫當下生活的,可能其他編劇來也可以加分,我會放手讓他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