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訪大馬犬，它已經適應了未來的家，分別，對彼此都是一種解脫 上
在西方神話裡，有個角色叫天使，這個形象有點固化，我們馬上想到長着雪白翅膀的大美女。
不知道有沒有人研究一下，這個角色和我們《山海經》中的羽人有沒有什麼淵源，我感覺他們之間應該有一定的關聯。
所謂羽人，就是長着翅膀的鳥人，是仙人的一種。他來到人間是爲了接人成仙，自然也少不了救苦救難。
按照我們文化的觀點，誰都可以修煉成仙。可能我們無意成仙，但身上多少都有點仙氣。
1、
隔樓的鄰居老爺子和我約好了，週末去看他留在山裡老戰友秦大爺家裡的大馬犬老馬。
再不去看，秦大爺是真急了，老馬因爲想念老主人，又不吃飯了，畢竟老爺子這一出去就是一個多月。
本來這是一趟有點淒涼和決絕的人生末旅，卻沒想到因爲在北京的小外孫女住院不得已改變了行程。
這一改不要緊，也改變了他的人生黃昏路。
老伴的離世，對他打擊挺大，這一年多一直鬱鬱寡歡，一個人帶着大馬犬老馬生活，基本不大與外界接觸。
連遛狗，都是在午夜。
我和他認識，也是在這個時候，剛好無奈臨時接手了一條也習慣半夜遛的雪納瑞犬東山。就這樣，因爲狗的原因，我們成了忘年交。
這一個月，他在北京照顧小外孫女，重拾天倫之樂，自己也感覺生活又充實起來，似乎又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就這一個女兒，就這一個小外孫女，這是他最親的人。我以爲我活得沒啥意義了，沒想到我還能幫她們過得更好，原來我還有用。
人生就是這樣，你的價值在於你對別人有用。
他這次回來，我一看整個人都不一樣了，雖然記掛着老馬，可明顯魂都在小外孫女身上。甚至坐到我車上的時候，他還在和小孫女視頻說話的。
上了車，他還讓小孫女和我們打招呼，認識一下這位小哥哥，你別急，過了年我就回去了。
我一聽，這不就是開始把那邊當家了。
也對，有親人才有家，自己孤零零一個人，那家也真的不叫家。
馬上就過年了，秦大爺那地方不遠就是一個大集。這大集挺有名氣，很多城裡人開車幾十裡也得過來感受一下。
本來我也不好意思去，尤其是還帶着老婆孩子，但是老爺子真心實意邀請，加上秦大爺也說一起來，咱也不能給臉不要臉。
另外就是這大集真的挺有吸引力，很長時間就聽說這大集熱鬧，但是從來沒有去過。不光我沒去過，老婆孩子也都沒去過。
城市的地面都硬化了，城市的心也冷漠了，到處都是鋼筋水泥柏油路，真有必要帶他們看看真正的地氣在哪裡。
我們住在城東，一路向南穿越重重山巒，經過無數小村莊，還得轉過無數個彎。路邊美景自不必細說，光是這青山和藍天，已經讓人心在天上飛。
很快就到了秦大爺那裡，孩子驚訝於這大山裡面竟然藏着這麼大一塊水面，這簡直就是海一般的廣闊。
我完全理解孩子的驚訝，因爲對他來說，城市的叢林阻擋了他的視線，真應該早帶他過來看看。
我們剛停下車，大馬犬老馬帶着兩條小狗就從院子裡衝出來，車門還沒開呢，它就撲在我副駕駛那邊門上。這簡直撲得我肝疼，它那爪子擦着車劃拉幾下就是一道道硬傷。
我也不知道它狗眼怎麼就那麼好，知道老爺子坐那邊。
老爺子趕忙打開車門，把老馬推一邊去，回頭看看車門，還不斷用手擦。我趕忙下車說沒事，又不是新車，平常劃得也不少。
好在兩條小狗光蹦躂，沒敢往車上趴。
話是這麼說，轉過去還是裝作不經意的瞄了一眼，慘不忍睹，全是狗爪子的細劃痕。我說沒事，回頭用劃痕蠟打一下就行。
那就好，那就好，老爺子拍了一下撲在自己懷裡的老馬腦袋，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了，怎麼也不在籠子裡待着了？你嚇着人怎麼辦？
後面秦大爺跟出來，說沒事，這裡沒人怕它了，沒城裡人那麼嬌氣。都知道老馬模樣兇，脾氣好，村裡小孩都不怕它。
介紹了一下老婆孩子與秦大爺認識，別的沒帶，正好上次回家帶回來一大罈子頭層八寶豆豉，還沒開封，我就給帶來了。
秦大爺識貨，說這是好東西，你們那的特產，我可懂啊，連連道謝。
等老馬和老爺子親熱夠了，晃着尾巴在前面領着我們進家門。我總感覺，雖然它心裡想着老爺子，可下意識有點拿這裡當家了。
老爺子懂我的想法，說你看，這傢伙開始適應了，它適應了，我就放心了。
2、
進去簡單寒暄了一下，我說帶他們去大集玩玩去。
秦大爺說行，這個點正是時候，大集頭上的賓館後面有個院，你就說是老秦頭讓你停這裡的，進去就行，要不沒地方停車。
我嘴上說記下了，心裡想怎麼一個農村大集還會停不下車？有點誇張了吧。
等我們過去才知道，好像能來的城裡人都跑來了，離着大集老遠兩邊的車就已經停得滿滿的，連主幹道都已經堵住了，加上橫穿的行人，滿眼都是節前的熱鬧與喧譁。
這是年前最後一個大集，在城裡憋悶了一年的人們，尤其是老年人，都趕過來找記憶中的年味。
除了自駕車，公交車也是車車爆滿。
好不容易看到了大集頭上的賓館，我們拐了進去，裡面出來個老頭說這裡不能停，沒空了。我說秦大爺讓過來的，那老頭一擡手就把我們放進去了。
我心裡驚呼，這老秦頭的話在這裡很好使啊。
逛大街是體力活，多累就不說了，看到什麼都想買，孩子也是滿眼新鮮，等買的提不動了，趕緊往回走。
空手行來不覺遠，負重歸程阻且長。
回來的時候，孩子非得到湖邊玩，正好老爺子帶着老馬出來，我們就一起跟了過去。這沿湖的步道安全又敞亮，孩子很興奮，這地方實在太好玩了。
老馬對這個地方太熟悉，今天不光老爺子來，它怎麼也沒有想到我們三口會來，尤其是女主和孩子。
來的時候他們一下車，老馬就有點吃驚，從老爺子身上下來，很禮貌的嗅嗅女主和孩子，它太懂怎麼掌握和不同人接觸的尺度。
孩子摟着它脖子也不生氣，只是一個勁把我們往家裡領。
剛纔走得早，孩子和老馬還沒有親熱夠，在這步道上兩個傢伙算是撒了歡。老爺子說要是我孫女過來就好了，能和他們一起玩。
我說這次您回來一起帶回來多好，等他們放假了，一起回來過年。
老爺子說我倒是有這個打算，後來想想不能這樣，她爺爺奶奶也盼着他們回去過年，我就一個人，習慣了，怎麼都好說。
臨回來前我給他們說了，帶着孩子好好回去過年，年後初六你們回來，我也回來。
老爺子說得很平淡，我卻聽得有點心酸。
我相信，送老爺子回來的時候，他女兒心裡一定不好受。想着自己老爹得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年，哪個當女兒不想回來陪着，尤其是獨生女兒。
但是孩子爺爺奶奶家在東北頭上，過完年也沒有時間再來我們這裡，太折騰孩子。
老爺子能有這個格局，完全是爲了女兒着想，這樣可以讓女兒對婆婆家有個交代。自己怎麼過這個年，他跟不就不考慮。
爲什麼我也會覺得心酸，因爲這是獨生子一代面臨的同樣的問題，到誰家過年，怎麼安排都難讓人滿意。
好在我有個哥哥，我陪哪邊都沒有太大的心理負擔。但是我父母想一起過個團圓年就比較難，因爲必須考慮孩子姥姥姥爺過年的感受。
我們都走了，他們老兩口就不好過。現在又到了年底，今年我去哪邊，還沒有定下來，想想也發愁，想讓兩邊都高興，難啊。
不過唯一能定下來的，是美元一定會換地方了，至於換到哪裡，也還沒定下來。
因爲女主知道自己老爹極度討厭帶毛的動物，他容不下家裡有一根動物毛。因爲這，女主爲了養小動物奮爭了無數次，獲勝率大概在三成左右。
結果好像就是養過一隻貓，一條狗還有個啥我就不知道了。
後來成家了穩定了，我們就收養了美元。前兩年過年都是把美元送到我同學貓聖母那裡，就是她在大冬天把被大車碾過後半身血肉模糊粘在馬路上的美元救過來的。
他們都在本地過年，所以美元送過去等於回孃家。
但是，美元這傢伙實在太霸道了，去人家過年自己是舒服了，人家的那幾只貓簡直就是進入了黑暗時代，真正過年如闖關，這日子沒法過了。（參見《狸花貓重返老主人家，大殺四方，滅絕貓性》）
今年情況有了變化，可能是年齡大了，孩子姥爺的戰鬥力有所下降，尤其是雪納瑞東山被硬塞進來，他不接受也接受了。
上次美元去給東山治病，他貌似也沒有特別討厭美元。
所以這幾天我們就商量着，是不是把美元送到這裡，還能和東山舊夢重溫一下，這樣就不用麻煩貓聖母了。
因爲每次把美元送過去，我家小主就得哭一場，聖母家小公主歡天喜地。
每次年後把美元接過來，我家小主歡天喜地，聖母家小公主就得哭一場。
就這麼兩難。
3、
我們在湖邊亭子上坐了一會，老爺子和女主是第一次見，他們有相似的工作經歷，還挺聊得來。
老爺子和她聊天的感覺，就像和自己女兒一樣，畢竟她們是同齡人，而且都是獨生女。
老爺子說，自己女兒一開始考的中直機關的公務員，自己挺滿意，可幹了一段時間之後，她竟然選擇了跳槽到外企，很長一段時間自己實在理解不了她爲什麼這麼做。
一開始以爲是爲了多賺點錢，這是很重要的一條，畢竟兩個外地人想在北京安家不是那麼容易。
機關工資確實不高，老爺子說缺錢我們也能幫一把，也不用從好不容易進去的體制內跳出來啊。
可女兒說不是因爲這個，就是覺得機關太沉悶，專業也不對口，自己想出來乾點事情。
那時候大概是2010年以前，就業市場還是比較火爆的，經濟也很活躍。尤其是外企待遇確實很吸引人，我們這一代人還是很嚮往的。
但是，不是很優秀的，也是很難進去，那真是靠實力吃飯。
老爺子說，去了外企，孩子回來的就少了，確實是累。結婚之後有了孩子，又買了房子，兩個人就更累了。我這次去，就感覺他們有點不對，應該是工作上遇到了問題。
正要往下說，秦大爺來電話了，回來吃飯吧。
剛纔回來的時候，還沒進門就聞到一陣鬆蛾燉雞的香味，看來這會燉得差不多了。走回去也不遠，老馬在前面領路，有車來了它還操心我們會不會躲。
秦大爺說到做到，還是從兒子飯店要的菜，說今天有新客人，必須正式一點。早晨現抓現殺的雞，腳蹬子老長，怎麼也得兩三年了，讓我感覺很是罪過。
菜都是飯店的，但是這雞是放在家裡自己燉的，絕對的柴鍋竈大鐵鍋。
女主說，有個院子真好，有山有水，有狗有貓，簡直就是嚮往的生活啊。那年這個節目比較火，讓很多人做起了田園夢。
這雞估計得六七斤沉，盛了滿滿一大瓷盆，肉色油潤，湯色紅稠，香味濃郁，絕對的好雞好鬆蛾。
對於吃雞，我很有心得。廚師再高明，沒有好雞也白搭。
只要雞好，不管是炒還是燉，但凡有點悟性，也能做出絕佳的味道。如果這都做不好，那就是悟性不夠了。
但是，像這種在山地自養的雞，那就是可遇不可求了。
秦大爺很熱情，說今天有兩個大菜，就是專門爲你們準備的。歡迎到我們小山村來玩，尤其是帶着小朋友，看看我們的山多美，水多美，以後一定常來。
我們有點受寵若驚，這非親非故的，竟然收到如此的接待，連說一定常來。
秦大爺親手給孩子夾了一塊雞大腿，小夥子，快嚐嚐，這雞好不好吃？
孩子早就眼饞的不得了了，要不是提前交代做客吃飯得有點人樣，在家裡早就衝上去了。這還能不好吃嗎，太香了，真是所謂的一口一個不吱聲，太好吃了。
孩子吃得高興，幾個老人也高興。
秦大爺問老爺子，後面怎麼打算啊，你說你這一走就是一個月，可把我們擔心壞了。看你這個樣子，過年還得回去吧？
老爺子點點頭，要不是你，我哪能去那裡，哪能再去照顧我小孫女，這個酒，先得謝謝你！
他們兩個是老戰友，不分彼此，這時候老爺子這麼客氣，那是發自心底的感激。你看，這老馬現在拿這裡當家了，我回去也安心。
秦大爺說我還能幹啥，不也就能幫你這點忙，你幫我的時候，我可從來沒說過謝謝，你這酒我可不能喝。
兩個老頭還就挺較真，我說秦大爺您得喝，你是覺得留下老馬不是大事，可這就解決了大爺最擔心的事情啊，要不他怎麼也沒法去北京。
幫忙容易，養狗難，不是自己人，誰也不會要老馬。
老馬就在門口豎着耳朵趴着，你這話說的？我是沒人要嗎？我看了它一眼，你可別嘴硬，就你這樣的老狗，你找不到第二個能要你的人！
秦大爺點點頭，把酒乾了，說你放心就好，你能去北京啊，我比誰都高興。
我這裡地方多的是，我也有心咱哥倆以後就在這裡喝酒釣魚，但是歸根到底，咱家的閨女還是需要你，你也離不開咱閨女。
那是北京，在那裡哪是那麼容易！
老爺子說，我也是後悔，後悔沒有早點去幫幫他們這一家三口，我早去一年他們不就早舒服一年。你說我這一年多，天天不死不活，就想早熬過去完事。哎，說到這，我還得謝謝我這個忘年交。
老爺子給我敬酒，我可承擔不起，趕緊站起來回敬，老爺子說你坐下，聽我說。
咱爺倆是緣分，遛狗的緣分，你可能不知道，這事對我多重要。
咱剛見面的時候，我都多長時間沒跟外人正兒八經說話了。你看吧，大半夜的你就來了，也帶着一條狗，我說話你不煩我，我也不煩你，我說你就聽着，我不說你就陪着。
那天晚上回去我就想，是老天爺怕我孤單死了，還是下面的老伴看我一個人可憐，這是派個人來陪我說話了。要不哪有誰還半夜遛狗呢，和我一個德性。
這話說得我有點感動，想想還真是這樣。
我說可能真是老天爺安排的，我哪裡想到突然就來了這麼一條狗，還得半夜遛，要不咱可能再過多少年也見不了面。
那真是緣分，秦大爺說，我陪你們喝一個，你是不知道，以前我讓他來，那個難啊，整天電話也不接，去他家也請不動，我是真擔心他。
還就是你們認識了之後，我看他啊，是一點一點走了出來，尤其是那次住院，他把老馬交給了你，我都有點過意不去。
我說那就是個隔樓的鄰居，你是真的開得了口啊。
我連說應該的，應該的，我家貓和東山都歡迎得很，反正一個也是養，三個也是看，它們三個玩得可好了。
我耳邊似乎聽到了美元的聲音，你嘴上說的是真好啊，你知道老子多不容易嗎？一個小毛驢煩貓，一條比馬還大的狗嚇死貓！你真說的出口！
這叫玩得好？我天天都嚇尿！
我一愣神的功夫，老爺子已經把酒喝了。別看他們都七十多了，喝酒那是真猛啊。二兩半的杯子，一口悶啊！
秦大爺算是收斂着，兩口這一杯也幹了！
我說我不能喝啊，我得開車回去啊！我老婆開不了我這老手動擋。
秦大爺說，你放心喝，喝多了住我這，你要是不住，我也讓人把你們送回去。你秦大爺，這點事，辦得到！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連女主也無奈了，好吧，今天我就開戒陪大爺了！
我剛要喝，我兒子拉住我，爸爸，爺爺不是說有兩個大菜嗎？還有啥？我看着他面前一堆雞骨頭，我說你還沒吃飽啊？
幾個老人哈哈大笑，你看咱光說話，都不如個孩子腦子清楚。好孩子，專心吃最實在，我這就給你上大菜！
話音未落 ，外面進來一個小夥子端過來一個超大大白瓷盤子，上面還帶着蓋！
打開一看，孩子嚇了一跳，剛站起來一屁股又坐下，面前是整整一大盤子猙獰的紅燒兔子頭！
不好意思，寫不完了，下篇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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