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髮女就是仇男？南韓厭女仇恨圍攻的「奧運金牌射手」
今年才20歲的南韓射箭國手安山，今年首次出戰東京奧運，就拿下了女子個人射箭、女子團體射箭、男女混合團體射箭的3枚金牌——他本是本屆奧運會「含金量」最高的王牌選手，不料竟因國內失控的仇女言論，而成爲負面新聞的焦點。 圖／歐新社
南韓射箭國手安山，在東京奧運中贏得混合團體、女子團體與女子個人項目共3項金牌而創紀錄，部分南韓網友卻指責安選手的短髮造型是「女性主義」，「厭女」勢力羣起撻伐。女性主義的爭論，更迅速蔓延至政界，保守與進步派陣營，激烈攻防。
正當安山的3金輝煌戰績，引發海內外關注時，一位網友在安山選手於今年3月10日的Instagram發文底下，貼出失望的表情符號，留言詢問：「爲何把頭髮剪掉啊？」安山則迴應：「這樣比較舒服嘛。」沒想到一則留言互動，竟會成爲事件開端。
部分網友在留言底下批判道：
「大部分男性選手，是不會被問這種問題的。」
「啊，（這問題）真是讓人覺得丟臉。」
「您提問的意圖是什麼呢？（哭臉）該不會是像韓國男人在那個叫什麼…日…日間發文最佳處藏所做的事是一樣的吧？平常那裡的韓國男人，就是揪着頭髮長度的問題在發火，（您這留言）真是令人起疑啊！」
對性別議題敏感的其他網友，認爲此番留言並不尊重女性，甚至懷疑詢問剪髮的意圖，很可能與「厭女」風氣有關。
「爲何把頭髮剪掉啊？」安山則迴應：「這樣比較舒服嘛。」安山過去的射箭造型是馬尾，但在奧運備戰期間剪的清爽短髮，卻讓他場內外都更顯俐落與自信。 圖／安山Instagram
「....大部分男性選手，是不會被問這種問題的。」2021年7月30日，安山拿下奧運女子射箭個人項目的金牌。 圖／歐新社
事實上，部分認同或積極參與女性主義運動者，會以剪去長髮作爲生活實踐，但在包括「日間發文最佳儲藏所」在內，南韓多個大型討論羣組網站中，充斥着詆譭、嘲諷或歧視女性的留言，「剪去長髮」正是「厭女者」們最常評論的議題。
留言論戰很快就被截圖轉載。在南韓另一個代表性的反女性主義討論區「FMKOREA」上，有其他網友搜出安選手過往的限時動態發文與留言，指責其用語「具厭男傾向」。
「嗚欸嗚，不想做作業啦，要丟掉還是不丟咧？就丟了吧！」
「我已經五兆五億年沒看了。」
「嗚欸嗚」（웅앵웅）這個僅表達叫聲的詞彙，最初是2016年有一名網友在推特上抱怨，南韓電影的音效聲音太過明顯，導致劇中演員臺詞被蓋掉而無法聽清楚。但幾年後，這個「嗚欸嗚」卻逐漸被反女性主義者理解爲「當男性在講話時，敷衍的應答聲」。
「五兆五億」則是形容「數量龐大」，在許多電視節目、廣告或漫畫上已被廣泛使用，也常在女性主義者社羣中出現，卻也有反女性主義者主張，這是在形容男性的精子數量，具性騷擾意味，使得「五兆五億」再次被定位爲「厭男」字彙。
示意圖。南韓反女性主義者主張，「五兆五億」是在形容男性的精子數量，具性騷擾意味，是「厭男」字彙。 圖／歐新社
「女性『剪去長髮』正是南韓厭女者們最常評論的議題...」但今年的東京奧運確實極端溼熱，動輒35°C的黏膩高溫，對於亟需冷靜與精準的射箭選手也是一大考驗——就這點而言，安山所說的「這樣比較舒服嘛！」根本無須爭辯——圖爲奧運場的安山散熱中。 圖／歐新社
短髮照片的留言爭論，加上安山選手使用的這些文字被翻出來後，在原本還是一陣祝賀稱讚奪金的FMKOREA上，指責安山選手「助長厭男」、「女性主義者」的留言，排山倒海出現，並迅速擴及到其他社羣。
目睹網路社羣對安選手的負面指責，進步派的正義黨國會議員張惠英說道：
「不論多有能力，當社會對女性的歧視蔓延開來，連『剪了短髮』這種不像話的理由，都能成爲侮辱他人、要求取消以實力取得的金牌，這就是大韓民國甚囂塵上的現狀。」 圖／張惠英臉書
雖然仇女言論叫囂着 「既然是女性主義者的話，那就自動把金牌繳回，年金也沒收吧！」，但也有更多冷靜的言論呼籲南韓正視社會厭女的失控趨勢，這也讓「#保護安山選手」成爲聲援者的標語。 圖／路透社（左）＋安山Instagram（右）
紀錄片導演出身的張惠英議員，今年1月公開披露自己遭黨魁金鐘哲性騷擾，成爲南韓#MeToo浪潮的當事人之一，震驚輿論。隨後金鐘哲辭職並遭正義黨除名。去年當選後，張議員爲女性、性少數者與殘障人士權益奔走，並在國會提案制定《禁止歧視法》。
她並要求，先前曾公開聲稱「20和30歲世代女性並未遭受歧視」的最大在野黨——保守派國民力量的黨魁李俊錫——應當出面制止網路社羣對安選手的責難。但李俊錫聞訊後，如此迴應道：
國民力量發言人樑俊碩，也在臉書上表示： 「爭議的核心，在於『使用厭男用語』而有對激進女性主義的批判，將此事替換成對全體女性的攻擊或厭女，就落入激進女性主義者們這段期間看的津津有味的『聖域化』（指將某對象設定爲神聖不可侵犯）的圈套。」
「其他黨都在爲大選而忙，正義黨卻翻出什麼社羣網站的內容，要求他黨黨魁表明立場？又不是我李俊錫發言，爲何我就得對社羣網站要有關心？」 圖／李俊錫官網
截至8月4日爲止，南韓奧運代表隊在東京一共收穫了6面金牌，其中3金就與安山選手（左）直接有關。圖爲7月30日，安山拿下女子射箭個人組金牌後，在場地開心地舉起韓國國旗與愛心手勢。 圖／路透社
樑俊碩主張，如同「日間發文最佳儲藏所」不能代表男性一樣，激進女性主義者也不代表所有女性；對他們的批判，並非對全體男性或女性的攻擊，對象不應混爲一談。但此番主張，再次引來張惠英的回擊。
「事件核心在於，將『女性主義』視爲禍根，而施加的網路暴力。在民主社會，沒有任何人有權能恣意濫用『女性主義』的字詞，對女性民衆審查、威逼訓斥與留下烙印。樑發言人的發文，讓人認爲只要使用『厭男』字詞，那麼遭到這種方式的攻擊也沒關係，我認爲這是很危險的訊號。」張議員說道。
張惠英表示，樑俊碩對事件的解釋，將導致往後出現只要有看似激進女性主義的發言，就會成爲批判與爭議對象，但「激進女性主義」定義並不明確，而樑俊碩的發文，談及「激進女性主義」，也僅屬於他恣意的定調，並不具普遍性。
安選手本人則是在7月30日，透過大韓射箭協會表明，自己知道連日來的爭議，但「儘可能不去在意，只努力專心於比賽上」。結束賽事後，她已於8月1日返國。第一個公開行程，是在8月4日晚間，和前輩選手吳真爀出演KBS《9點新聞》，接受現場訪談。
#MeToo浪潮於南韓掀起後，也激發女性主義意識的擡頭，要求正視女性遭遇歧視與性犯罪的問題，但光譜另一端的人則認爲，這是將問題擴大到所有男性，是另一種「性別霸權」，而紛起聲討，更將「女性主義」轉化爲負面字眼。性別議題的論戰，前所未有地成爲政治攻防，或將持續延燒至明年總統大選。
「我只好儘可能不去在意，只努力專心於比賽上...」南韓性別議題的論戰，前所未有地成爲政治攻防，或將持續延燒至明年總統大選。 圖／法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