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廠村｜選秀小年，你不值錢

2012年10月25日的凌晨3點半左右，一封郵件抵達黃蜂隊國際球探阿貝爾的郵箱，阿貝爾打開這封來自希臘的郵件，裡面是一部長達9分46秒的視頻。阿貝爾看見裡面有個高大瘦削的小夥子從球場一端運球到球場另一端，然後歐洲步扣籃終結。

阿貝爾立即將這封郵件轉發給時任黃蜂總經理助理的康內利。

以上，就是希臘怪物字母哥第一次進入NBA高層視野的過程。

希臘老成持重的經紀人給乙級聯賽的17歲非法移民字母哥拍下了視頻，他們將視頻傳給了當時聯盟最爛的球隊之一黃蜂，意思很明確，希望有人能慧眼識珠。

珠不珠的，眼見爲實。阿貝爾自然成爲第一個親眼目睹字母哥表演的NBA內部人士，他在克里特島看到這個小孩兒15分鐘內犯滿離場，只進了一個球。不久之後，康內利如約而至。隨後在2013年1月，老鷹總經理丹尼-費裡也來了，看完字母之後他意猶未盡，又安排自己的助理維斯-威爾考科思和負責球員發展的助理教練肯尼-阿特金森再去進一步考察。

3月份，雄鹿總經理約翰-哈蒙德來了，4月份是綠凱總經理安吉。

4月底，字母哥宣佈將參加2013年選秀。選秀專家喬納森-基瓦尼在推上發佈了這條消息，只得到了13條回覆，1條轉發和7個喜歡。

2013年是公認的選秀小年。沒人會真的關心選秀小年，除非他正在NBA吃這碗飯；當然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些熱衷選秀的球迷，他們可能是國王粉絲之類的物種，選秀就是他們的藥，是他們在年復一年暗無天日的重建過程中唯一可以指望的安慰劑，他們在選秀之前、選秀當天、選秀之後球員真正上場之前才能獲得真正的高潮和歡欣.

但真正的專家和飽受摧殘的homer都很清楚何謂“小年”。殳海給我提供了一個小年的判斷標準，就是看看這一年的報名新秀裡有多少一年級球員。NBA很有一些脫褲子放屁的規則，什麼19歲，什麼至少上一年大學，什麼打一年其他職業聯賽諸如此類，你可以不用在意這些細節，但殳海說的是很有道理的，讀一年就敢參加選秀的球員越多，說明這屆孩子們的天賦越高。

小年2013的選秀會上，此前順位預測最高不過第5的加拿大人本內特榮膺狀元，孩子是無辜的，雖然身爲大前鋒的他身材矮小彈跳一般，但他不是1998年在皮爾斯、德克和卡特之前被選中的狀元奧洛沃坎迪，也不是在2007年在杜蘭特、諾阿、小加、霍福德、康利前面被選中的狀元奧登，他更不是2003年的米利西奇，他的身後沒有甜瓜、韋德和波什，他也不曾像米利西奇一樣被選秀專家們盛讚爲“下一個張伯倫，除了女人沒人能擊敗他！”

即便是號稱大家都跑過去看的字母哥，也直到第15順位才真的被雄鹿選中，最早看到字母哥的黃蜂用6號籤選中“赤木”諾埃爾，又拿去費城換回了朱-霍樂迪，波士頓差1個順位，但他們向上交易，加兩個未來選秀權從小牛換回了13順位的奧利尼克。真正對字母哥戀戀不捨的可能是老鷹，他們當時手握第17順位，眼看字母哥和自己擦肩而過，費裡形容當時的辦公室裡頓時陷入一片死寂，“感覺人生被掏空了。”

事實上，現在再觀察2013屆球員的表現，我們會發現這一年被稱爲選秀小年確不爲過，9年過去了，他們只有字母哥、戈貝爾和奧拉迪波3人進入過全明星。上一次如此慘淡的選秀還要追溯到2000年，2000屆也只出過3個全明星，馬格洛伊爾、肯揚-馬丁和邁克-裡德，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三位都是在2004年被選入東部全明星替補，三位這輩子也就進過這麼一次全明星。

類似的小年往前追溯，應該就是2011年。2011年之爛，從ESPN的選秀大會解說乏善可陳的言辭中可以看出來，大家都不是很確定，只好亂吹一通。譬如大家討論狀元歸屬，小范甘迪就大肆讚美德里克-威廉姆斯，“他是時代最完美的4號位”。當時還是2011年，那個時代還有德克和鄧肯，加內特也還沒有退役，伊巴卡、格里芬、樂福依然年輕，非要說德里克-威廉姆斯是最完美的大前鋒，你可能只能拿他和馬健去比。

小范甘迪吹完之後輪到瓊-巴里接話了，瓊-巴里看了一眼小范，心想你特麼也太能吹了，但不要緊，我也已經是久經沙場的老播音員了，於是他說：“如果你覺得歐文最好你就選歐文，如果你覺得德里克最好你就選德里克。”籃球廢話文學玩得爐火純青。

現在回頭看，你當然會覺得歐文要比德里克-威廉姆斯好很多，但你要設身處地想一想當時的情況。歐文可能在2011年就已經是地球歷史上人球結合最好的球員了，但他念了1年大學就因爲受傷只打了11場比賽合計303分鐘，你選他當狀元，那你是得好好琢磨一下，你當然要擔心啊，這個人會不會未來跑到NBA裡一個賽季只打11場球呢？

當然騎士沒有這個擔心，他們毅然選中了歐文，因爲站在當時綜合來看，歐文還就是天賦最好的那個孩子。我前面介紹過選秀小年第三種判別方法，你可以看那些樂透秀都被廣泛拿來和誰比較，這一年排名第5的立陶宛中鋒瓦蘭丘納斯，身高7尺掛零，體重超過120公斤，可謂龐然大物，人送外號“破產版大加索爾”——那麼大加索爾都破產了，這個級別就可想而知（不過這還是要比所謂的“乞丐版大加索爾”金周成好多了）。

我們在當時很難去發現，克萊在11順位被勇士選中除了說明蒙塔-艾麗斯即將被勇士送走之外還有什麼特別價值，15順位那個小學校出身的倫納德除了手大能搶籃板善於防守之外還有什麼別的可能性，16順位的高年級生武切維奇除了能夠立即拿去換回一個7尺保齡球運動員之外還能幹些什麼，更不用說首輪墊底第30順位的那個毫無天賦的巴特勒，和次輪墊底總第60順位的那個名字和微笑刺客很像的矮子。

巴特勒選秀前的打分和預測順位（34）

記者感嘆小托馬斯最後被選中：記者都走了，球迷也走了

我們當時不知道，這些人，加上歐文和大學生涯極爲輝煌的另外一個矬子肯巴-沃克就將組成2011屆的全明星陣容，他們擁有7個全明星，在NBA整個選秀史上也算不賴了。但在當時這屆選秀大會給我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不是關於這些球員未來的討論，不是歐文和德里克-威廉姆斯誰更出色，我們還沉浸在熱火三巨頭元年就被小牛痛擊的爽文中不能自拔，關於這屆選秀唯一留存在我們腦海身處的記憶只有一個：

維塞利，另一個來自海外的6號秀，被選中後站了起來，和女朋友深情相擁，在電視轉播鏡頭面前兩人熱吻了起來。

你看着這個接吻的鏡頭，你敢肯定他們已經伸舌頭了。你看着那個女人只比維塞利矮半頭，抹胸長裙露出白到發光的一字秀肩、半張光滑的背和一頭金髮，你想起奧尼爾的老婆，又想起波什的愛侶，你想到那些NBA球星只到他們半截身子的老婆及其巨大無旁的屁股和奶子們，你不禁感慨，原來不是我們缺乏發現美的眼睛，而是NBA確實他媽的缺乏美。

是的，這就是2011年選秀給我們帶來的一切印象，別的就沒有了，沒有殷殷期待，沒有熱切指望，選秀日發生的最大事件除了維塞利之吻外，就是阿泰斯特在這一天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慈愛-世界-和平。

而2009年選秀這一天出現的新聞可要比阿泰改名大多了。就在這一天，偉大的邁克爾-傑克遜去世了。比爾-西蒙斯直接將這屆選秀視作2000年以來最爛的一屆，他說如果要賭上人生，他覺得這屆選手只有三個人能成爲冠軍球隊排名前三的球員：

格里芬、盧比奧和庫裡。

西蒙斯不必付出生命的代價了，因爲他至少說對了四分之一，他給出的三個名字裡有一個庫裡如此，另外還要加上一個霍樂迪。

格里芬作爲大二學生，正是因爲前一年競爭太激烈，才選擇留到今年才參選，他基本上就是這屆選秀中沒有太多爭議的狀元秀了，而這一次ESPN的主持人們吹格里芬的時候也只能在8秒連說兩次“他左右手都能終結”而已。

而庫裡作爲戴維森學院出品第7名進入NBA的球員，2008年才真正爲人所知，勒布朗來看了他瘋三的比賽，打俄克拉荷馬州大的時候，杜蘭特和維斯布魯克也在場邊觀瞻，三位大哥哥那時候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事實上，可能絕大多數專家都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庫裡打得不錯，但他上了三年大學。實際上本次選秀中真正在賽前被更廣泛看好的球員是14歲就參加職業聯賽的西班牙“金童”盧比奧，他被譽爲“擁有領先一代人的傳球能力，快人兩步的球場洞察力”，如果你需要一名控衛，那麼你肯定不能錯過他

手握狀元籤的快船不需要控衛，他們選中了格里芬，日後聯盟會給他們送來一個了不起的控衛。值得注意的是第二個被選中的人，灰熊用榜眼籤選中了塔比特，一個已經22歲身高221且幾乎沒有進攻能力的球員，值得注意的是，灰熊當時的陣容裡已經有了小加索爾和蘭多夫。

也許我們可以再次套用小年瞎選無辜理論，但2009雖然被視作小年，在回味的時候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這屆選手固然只有6人入選全明星，但和2013年擁有字母哥一樣，2009屆擁有庫裡，兩個人都屬於超級建隊基石類型的球星，帶隊拿到了總冠軍，都是註定的未來名人堂選手，但在庫裡之外，2009還有一個極爲特別的存在，詹姆斯-哈登。

哈登固然沒有拿到過總冠軍，而且現在看起來已經開始有加速下滑的跡象，但你肯定不能說這位3連得分王1次MVP的10屆全明星狗屁不是，只是在2009年選秀夜之前，選秀專家查德-福德對哈登的評價是這樣：“一個狡猾的老派球員，正在提高自己的三分水平……”

“……但在遭遇困難的時候，會在精神上退出比賽。”

也許這就是選秀最有意思的部分，就是回頭看，尤其是回頭看專家們給出的評價，有些會令人捧腹大笑，有些則令人毛骨悚然。但我們多年後真正回頭去看的時候，在笑出聲來或者冷汗涔涔的同時，也可能領會到一些別的東西，那就是任何評價方法，one and done，或者大學數據，或者體測結果，在當時確實標定了一個年輕人出發時的模樣。

但出發時的模樣，他們獲得的順位，他們最初的合同，永遠無法替代他們在未來如許多年中所付出的汗、淚甚至於血，這些體液夾雜着諸如環境、運勢之類的名詞，鋪就出來的道路，較起點已逾十萬八千里矣，很顯然沒人能夠決定這些孩子的未來，包括他們自己。

這兩天應該是可以查閱高考分數的日子，我寫完了這篇關於選秀小年的回頭看，我想結論是很明確的，那就是沒有一套徹底精準而有效的評價體系，可以決定一個人的一生，選秀和高考固然可能是最重要的日子和轉折點，但他們仍然只是一個點，而人生最終還將是一條太過漫長的曲線，路還很長，太長。

一個相反的案例，2014年被視作十年一遇選秀大年，天才無數，事實也確實不賴，但他們中最強之人是個熱衷賽馬和可樂的塞爾維亞小胖，他在總第41順位被選中，8年後他是兩連MVP，在自己定製的T恤上寫下了這樣一行字：

有人希望看到你失望，要讓他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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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鍋爐上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