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琳買燻雞遭討伐,黃磊做飯翻車被羣嘲,爲何他們成綜藝炮灰?

還是有必要單獨說一下。

畢竟之前沒人想到,這段時間最火爆的“明星”,會是一個“素人”:

麥琳。

被網友和各種博主逐幀觀察分析。

觀衆看得氣,總之罵就對了。

但今天Sir不太想聊麥琳這個人。

重要的是她嗎?

恐怕,當一個素人成爲一檔綜藝最大的流量,當層層撥開一個個體成爲全網最熱鬧的發聲。

這件事就不再關於麥琳一個人了。

當然,Sir不否認麥琳氣人。

但令Sir更擔憂的是,這種對個體無限的放大,也不過是無可奈何的處境中誕生的副產品:

我們公共話語空間的坍縮。

以及,國產綜藝內核的坍縮。

起初。

《再見愛人》定位是一檔“離婚綜藝”。

聚焦婚姻關係,兩性話題。

但現在呢?

更像是一檔triple date的旅行綜藝。

現在網絡上最激烈的爭論,不是夫妻之間,而是“旅行團友”之間。

類似於前段時間《花少》被審判的周雨彤。

網友們集體在審判“沒有團魂”“給別人添堵”“NPD人格”。

比如,麥琳對葛夕。

最出圈的“燻雞事件”。

事情是因爲作爲第一任的導遊麥琳被說小氣,所以在麥琳在葛夕作導遊時,堅持要買兩隻燻雞和奶皮子,以此“報復”。

誇張嗎?

當然。

節目組顯然也意識到這絕對是一個爆點的引線,但超市內不能拍攝怎麼辦?

直接黑屏。

放錄音。

於是,這段和節目主旨(夫妻情感)幾乎毫無關係的話題,瞬間登上了熱搜,麥琳再次被罵得體無完膚。

於是。

夫妻之間的矛盾,轉移爲了與另一對(或多對)夫妻的矛盾。

還有那句“你可以去表演才藝,替我賺錢呀”。

先是畫面是放大。

然後懸疑的音效響起。

接着便是演播廳一聲:

哇。

當然。

麥琳今天被罵,不能說是節目一手策劃的。

畢竟,誰也沒料到一個素人能火到這個程度,而且節目顯然一開始押寶的是揚子黃聖依這對的話題度。

但。

這也是《再見愛人》的遺憾。

它逐漸偏離了自己最初的設定,滑向一場鬧劇。

而節目無力去扭轉,或者也正在順水推舟,畢竟是現成的流量。

如果是在現實中,我們遇到麥琳這樣的人,或許會下意識地忽略,或者直接屏蔽。

畢竟這樣的人很多,也沒有那麼十惡不赦。

可在綜藝裡。

鏡頭,不僅會放大原有的一切,包括優點缺點。

甚至會迷惑真相,扭曲真相。

讓參與者和觀衆一同身處在一個難辨真假的世界裡。

就像有人指出:

觀察團裡的人,看到的也是剪輯版。

而僅靠剪輯出來的視頻,去武斷地判斷一個具體的人,這太魔幻了。

於是在最新一期的演播廳裡。

因爲近期輿論的關係,嘉賓們似乎也意識到節目組播放出來的剪輯過的視頻有在刻意引導對立的嫌疑,因此papi醬在每句話後面都會加上一句保護麥琳的話語。

發現了嗎?

哪怕是和《再見愛人》前幾季對比,我們也能發現一個事實:

國產綜藝好像快黔驢技窮了。

《再見愛人》剛出現的時候,給人的觀感是什麼呢?

新穎。

過去最火的綜藝,觀賞浪漫愛情,如相親節目《非誠勿擾》。

可是到了現在,越來越多走進婚姻的年輕人,開始戳破過去偶像劇吹出的泡沫,甚至喊出“不談戀愛屁事沒有”的口號。

大家太期待一檔逆向操作的綜藝了。

於是《再見愛人》應運而生。

像是電影《非誠勿擾2》的“離婚典禮”。

反常識,又有一種普通人不敢嘗試的酷爽。

這檔綜藝只是爲了撕破婚姻嗎?

不。

離婚不再代表着沮喪,失敗。

而是讓人看到那種不受束縛、永遠能夠重新上路的力量。

比如第二季,蘇詩丁在最後還是決定離婚時,節目組用鏡頭拍攝了一隻夕陽下的飛鳥,象徵她獲得獨立。

以及,第一季郭柯宇和章賀正式分開前,最後一次的擁抱。

也正是如此。

包括Sir在內的許多人,還覺得它有討論的價值,討論的必要。

而現在呢?

節目用各種隱蔽的手段造勢,偶然而又必然地,一點點將麥琳捧成今年最火的“綜藝女王”。

於是一個探討離婚,親密關係本質的節目,最出圈的話題卻對一個“素人”的獵奇,謾罵。

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前面Sir說到了坍縮。

更現實一點來談吧,經歷了當年,由《爸爸去哪兒》《奔跑吧兄弟》打開的國產綜藝迅猛發展期。

△ 5.8分的衍生大電影輕鬆收割6億多票房

到前兩年經歷的冰凍期。

綜藝一度拉不到贊助,面臨空檔上線。

國產綜藝,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和手段。

無法拿出新的類型模式。

又無法去觸動更深刻的議題。

Sir必須要說。

雖然很多人都說,看綜藝就是圖個樂嘛,罵一罵麥琳也可以解壓。

但,哪一檔國產綜藝最初得爆火,不是給觀衆提供了next level的新概念呢?

古早到《超級女聲》就不說了。

草根造星,全民投票。

過於超前了吧,今天都沒辦法複製。

再到《乘風破浪的姐姐》。

順應當下流行思潮,重塑大齡女性形象,展現女性自信和力量。

但好的idea,也是一次性的。

在這個創意密集型產業中,就是必須的不斷拋棄過去,不斷推陳出新,才能滿足觀衆不斷進化的需求。

反之,像《乘風破浪》。

乘到後面幾季,大家的興趣也淡了,發現不過就是那麼回事。

《歌手》。

讓殿堂級、導師級別的華語歌星,下場PK,刺刀見紅。

這個有挑戰性吧。

當然讓人耳目一新。

但,如此重複,華語歌壇的底都掏空了,只剩下“*旬老婦守國門”。

能夠與節目組配合,且讓觀衆感興趣的明星有限。

很容易出現審美疲勞。

無法再向外延伸,向上生長。

怎麼辦?

那至少還可以向內坍縮。

聚焦更加雞毛蒜皮的事情。

把一個人的行爲活生生剝開,吃幹抹淨。

戲劇衝突,在真人秀裡,演出來會顯得劣質、假。

而素人和明星放在一起,天然對立,包括階層,身份,修養,財富……

沒有經過系統訓練的他們,會不加掩飾地把缺點暴露在鏡頭前。

一旦鏡頭捕捉到了缺點,儘管很尋常,但在一衆明星前,卻早已被放大無數倍。

網絡上,觀衆的“審查”傾向愈演愈烈。

最近的熱點。

什麼考古花學,顯微鏡觀察周雨彤。

什麼黃磊和何炅,毒豆角開始大戰梔子花。

大衆情緒漸漸都被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調動。

於是降級的趣味,碰上天生瑕疵的素人。

一拍即合,綜藝大審判時代自此到來。

說到底。

在某種程度上,素人其實更像是一個個可以用完即棄的工具。

節目組不需要太大的成本。

而各大圍觀羣衆或者up主,討論起來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可以任意突破譴責的邊界。

換上名字,換上標籤,便又能引發新一輪的輿論狂潮。

何樂而不爲?

只是可惜。

近期,Sir寫了兩檔綜藝,被後臺一些朋友噴爲“韓吹”。

是什麼呢?

一檔《激贊網紅》,“網紅大逃殺”,爲了流量看看他們的底線能放得多低。

諷刺互聯網亂象。

另一檔,是豆瓣9.5,基本預訂今年最佳綜藝的《思想驗證區域》。

讓各種敏感話題碰撞,模擬社會。

韓國的綜藝就好嗎?

不少人質問。

Sir不想反駁什麼。

只是試想一下,當需要向全世界介紹自己的綜藝節目的時候。

韓國網友可以拿着今年的《激贊網紅》和《思想驗證區域》,介紹全新的綜藝玩法,一起討論全球性的議題:網絡效應,社會公平,權力分配……

而我們呢?

該怎樣介紹自己最火的一檔綜藝?

“它火呀,是因爲我們集體罵了一個素人。”

是的。

我們不知道再提供何種新的價值了。

除了向個體開刀,又能如何呢?

當然,你可以說現在的綜藝變成這樣,是無可奈何。

尤其是當我們提到“價值”這個詞時,會發現,那些真正有價值的綜藝,早就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

比如《奇葩說》。

《奇葩說》是一檔很有勇氣的綜藝,它敢於拋給觀衆非常嚴肅的問題,敢於關懷各種魔幻現實後慌亂的人心。

更重要的,是敢於打破觀衆固有觀念,引發人們的思考。

就拿李誕的這句發言來說:

雖然Sir也批評過這樣的言論有着不少邏輯漏洞。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

當年的這番言論引來了無數人在場外的辯論,與思考。

這纔是綜藝最大的價值。

可結果呢?

《奇葩說》停留在了2020年,接下來的第八季,在2021年3月公開招募消息之後,再也沒有過什麼動靜。

它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當然。

我們可以說,這樣的消失,有着某種尺度緊縮的原因。

一如那些本以娛樂爲第一要素的綜藝,諸如《一年一度喜劇大會》《脫口秀大會》《吐槽大會》,也因着某些原因遭遇各種各樣的困境。

但。

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是當下輿論環境裡必然的結果:

我們熱衷於審判,而不願意思考。

甚至於更進一步:

就像討論“瑞士捲”能不能吃之類的話題一樣,“無營養討論”其實早已鋪滿了我們的生活。

而綜藝節目只是順勢坐上了這趟車。

人們對於個人道德要求越來越苛刻,所謂的爭吵也越來越自說自話。

而與此同時。

人們對那些真正有深度的話題越來越失去興趣,能夠討論的話題,也就越來越浮於表面。

如此反反覆覆。

不但讓大衆的偏見在一次次審判中逐步加深,也讓那些思維,固化得更嚴重。

變成了另一種程度的竭澤而漁。

有辦法改變嗎?

不知道。

雖然在理論層面上,藝術(無論電影電視)都是走在社會前面的先鋒,應當肩負起引導或抗爭的作用。

但現實是,如今的藝術已經落於於時代觀念了。

它的成功與否。

往往只是看,最終是否迎合了更大一部分人羣的思想。

就像那部1976年的電影:

《電視臺風雲》。

影片裡有一個叫霍華德的主持人,因爲一次出格直播,導致收視率暴增,一炮而紅。

什麼出格行爲呢?

預告自殺。

對於一個媒體來說,這是一個違反職業準則的行爲,但潑天的流量,使得電視臺不但將霍華德打造爲“說真話”的主持人,讓他每天抨擊社會,挑起對立,煽動人們不滿的情緒。

總之就是他不斷地瘋言瘋語。

觀衆也越來越爲之瘋狂。

可結果呢?

當霍華德意識到這些所謂的“真話”,對現實毫無幫助時,他已經挽回不了態勢:

他開始講民主,講人性,可收視率,卻一落千丈。

直到最後。

他也只能變成變成利益的犧牲品,被槍殺在舞臺上。

所以說,這所謂的“大審判時代”,也許並不是國產綜藝大退步的終點。

瘋狂一定會會不作停留地脫離掌控。

新的消費(輿論)場地,也一定會層出不窮。

只是我們不希望。

等到了有一天,我們終於意識到自己也有侷限的時候。

卻被裹挾着。

只能披上自己不相信的鎧甲,做出鬥爭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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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毛臉雷公嘴榔錘、阿童木打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