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i／學校公司不能拉屎？ 從廁所略談日本的遠慮文化
前天接兒子放學，他一落校巴，大嚷：「好急！好急！」，可是校巴站沒有廁所，最近的商場也要過幾條馬路纔到。只好一路哄兒子：「行多一百步就到了！」，專心數步數以圖分解便意。好不容易在九曲十三彎的商場內找到廁所，他光速的直奔廁格，兩分鐘後他出來，無比滿足。見他一臉滿足我就更生氣：「小學生了！上校巴前去廁所是常識吧！」他說：「媽媽，可是我拉屎啊。」我話：「在小學的廁所也可拉屎吧？！你在街上賴了怎辦？」他詭異的笑：「嘻嘻，媽媽，在小學的廁所真的不可以拉屎喔。」此時我已經翻白眼了。
我問兒子爲什麼在學校廁所不可大解？他說：「同學會笑你是うんこマン（unko-man，中譯屎人／屎超人）」那爲什麼同學知道一定是你？他已經不耐煩：「媽媽，男孩子小便都不會在廁格吧？」即是打從入廁格就要有心理準備揹負「屎人」的稱號一天？他還補充：「而且大便很臭，令其他人感覺不好吧。」
本能反應，我覺得兒子的觀念絕對有偏差。一個不可拉屎的廁所，還有做廁所的意義嗎？你，你，你！都試過在學校或者公司的廁所大解吧？香港人的常識是：不論大小二便，有需要去廁所就自然要去，對不對？
晚上，我就拉外子說兒子今日找廁所多驚險，向他投訴兒子的觀念太奇怪，這樣忍耐很不健康等等。外子狂笑之後，他說：「可是他說的沒錯，廁所變臭會令其他人感覺不好吧。你不用擔心，長大了會知輕重，忍不到他也會去廁所大便的。我在中學時已經不介意做屎人了，可能是男校吧，哈哈。」
我還是不能理解，怎可能因爲怕弄臭廁所而不去大便？！外子轉日文頻道了：「美，遠慮（えんりょ，enryo）、遠慮（えんりょ，enryo）！日本人或許有時在這裡過份遠慮吧。其實有很多潛規則也是因此而來。」他也順便告白：「不過說起來日本人在公司真的不會大便呢。他們寧願到公衆廁所解決，因爲就算真的很臭，其他人都不認識你，自然不覺得尷尬。要是剛大便一出廁格就看見自己的同事，多尷尬。」即是在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就不用遠慮？他想了一會說：「嗯，那個遠慮的距離會短了，即時不會考慮到這麼遠了，因爲始終大家有需要而且又不認識對方。」
聽他這樣一說，似乎在日本人學校和公司的廁所，都有潛規則是儘量避免大便呢。關鍵就在於日本人獨有的「遠慮」（えんりょ，enryo）文化。根據大辭林第三版的解說，「遠慮」是「他人に対して，控え目に振る舞うこと。言動を控え目にすること。」（中譯：面對他人時，表現自控。控制自己的言行。）
舉例說，在日本列車裡是可以飲食的，日本人多數吃飯糰、便利店賣的冷便當，很少會吃香氣四溢的食物（例如咖哩飯、漢堡包），因爲怕身邊的人討厭氣味又或者太香令餓的人更餓。另外，列車裡電話必須靜音甚至關機（關愛座前），當然也不可在車內通話，因爲聲音會影響其他乘客、電波會影響孕婦和裝有心臟起搏器的人。還有，大家發現日本人一般都穿襪子嗎？有些太太就算穿涼鞋也穿襪子的。因爲日本很多地方都要求赤腳內進，怕腳汗和細菌印在人家地板或者怕自己的腳有氣味令人不舒服，所以無時無刻也穿襪子。
遠慮的文化就是在未影響他人之前先（遠遠的）顧慮（遠遠的）他人的感受而控制自己的行爲，有時這些遠慮潛規則在外國人眼中是「過份」、「多餘」、「限制」、「不自由」、「不合理」的。說到這裡，大家或許明白我兒子不在學校大解的原理了：就是先考慮同學討厭廁所臭，所以就忍耐不大解，不令廁所變臭來避免令人不快；同時也避免他人知道自己大解後的尷尬。
最後，我還是教我的兒子：「萬一拉肚子，請你去廁所大便，不要忍耐、不要擔心廁所會臭。知道嗎？」他好像有秘密要分享一樣，說：「其實保健室旁的廁所是可以拉屎的，因爲肚子痛的同學都到那裡拉屎，那個廁所臭也沒有人笑的。」幸好，日本人在衆多遠慮的明規則或潛規則中，還是會有一道安全閥的。
●Mayi，道地香港女生，先生爲日本人，住過日本、英國、香港，育有一對子女，現爲全職家庭主婦、兼職教書。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畢業後獲獎學金到英國University Of Sussex修讀語言學碩士，曾留學日本東京學藝大學及慶應義塾大學，學習日語。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原文見「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ayi」網誌。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ET論壇歡迎更多參與，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