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瞄中共的一國三制（2）
孫亨利
二、新封建制度 (Neo Feudalism)
現代人都聽過「封建制度」這個名詞，但常被曲解成仼何視爲不公正的法令或陳腐欺壓弱勢的習俗，因此往往有髙喊打倒封建制度的人都不真正認識什麼是封建制度。簡單來說，封建制度基本上是由領主、封臣、土地、武士、農民構成的社會制度：領主是擁有土地的貴族；封臣是領主的附庸，擁有領主分封給他土地的人，封臣要爲領主戰鬥；武士保衛莊園；農民屬於土地不能轉業，農民的後代還是農民，世代淪爲農奴。
2000多年來中國耕地均爲私有制。歷代每當新王朝興起時，地少人稀，政府儘量讓農民擁有自己的土地，以期有產者有恆心；每當王朝衰敗時，吏治腐敗，使得地主力量逐漸擡頭，不過地主祇能收租或把土地所有權賣給其他地主，無權從農民手中奪走土地，實質上耕地仍然爲農民私有。1949年共產在爭奪政權和鞏固政權時期，爲了獲得農民支持，消滅地主後，將土地分給農民自主，稱爲革命。可是到1956年，爲遵循蘇聯模式，按照蘇聯傳來的階級和封建分類，把全部農村土地，包括地上地下資源、資產，無償收歸「公有」，還連同農民一起固定在土地上，屬於地方的「集體所有」，實際上是黨委所有。早期根本不準農民離開土地，1979年後，爲了利用廉價勞力，允許農民外出打工，但是身份仍然是固定在土地上的農民，造成了今日全國13.4億人口中有9.4億是農民，其中又有2.6億是在城市打工的「農民工」。中國大陸全部都市土地也是公有，與農村不同的是都市土地上不固定有農民。中共就這樣創造了一個有中國特色的新封建社會。
在這個新封建制度下，中央利用政治集權把一切資源財產、土地、人民全部納入絕對封建性控制。中央一方面讓各地黨幹部像封臣一樣，不顧任何法律和人權，在各次運動中有生殺大權；另一方面卻集中掌握全國最大的封建權力，隨時能夠重新分配或收回地方的封建權力。
不論在農村或城巿，地方黨政領導封建社會中的地方封臣，地方黨委書記往往被稱爲「土皇帝」，可以隨意處理土地而獲得巨大財富，各方財主也可利用與地方黨政官僚的關係，共享利益而成富豪。地方黨政領導三、五年一換屆，是短期的封臣，重視短期利益，熱衷於招商引資，利用所管轄的土地，盡力出賣，儘量開採，不顧資源、生態環境的長期後果，不惜破壞和浪費，祇爲眼前利益竭澤而漁。在土地上所建的住宅、大樓或工廠，規定70年後連同土地由政府收回，因此設計使用年限都是很短，一般是50年，建築物短命是中國GDP水份高的原因之一。
有的農民家庭一部份或大部份固定他們的耕地被新封建地方黨政徵收了，更慘的是有8000萬農民連固定他們的土地同住屋全部都被剝奪了，他們無權使用固定他們身份的土地，不但沒有土地可耕作，連立錐之地都不留給他們，但這些被剝奪了土地的農民身份仍爲農民。照理說他們應當是「無產階級」，但共產黨的意識形態裡祇有工人堪稱「無產階級」，若爲「無產階級」生活就有些保障。農民由於沒有資格當「無產階級」，所以沒有任何失業救濟、醫療保險、養老保險等。
嘗閱中國大城市報刊的地方新聞，謂某建築工地有工人受傷，同伴工人將傷者送醫搶救，大夥並捐款供繳醫院費用，充分發揮袍澤情誼。當時身在資本主義社會美國的我，深爲不解，在美國的建築工地工地若有工人受傷，工地即打911電話，Fire Department的 Paramedic 救護車立刻鳴笛而來，在䕶送傷者進醫院途中，就開始作必要的急救，哪用工人同伴僱車送醫！工人除了有保險外，工程僱主必負一切責任，哪用得着工人同伴們捐助醫療費用！醫院的急救室，都是救人第一，不先驗保險證件或先收若干金額，醫院也必須依法將任何意外受傷情資報送有關單位。這種急救受傷事件過程，是美國資本主義社會的慣常做法。而一向詬病資本主義剝削勞工的中共，在處理因工受傷事件上，怎麼表現得比他們詬病的資本主義更資本主義？！寫此文時又見新聞，一民工在工作時斷了一指，自己帶斷指去就醫，因身上祇有百餘元人民幣，錢不夠，醫院不肯醫，打電話給自己工場領導，領導稱事忙不能來，該民工祇得拿着斷指到處求助。
建築工人受傷的新聞經常見報，受傷的和自力救濟的工人報上都說是「民工」或「農民工」，新聞中從不提起工程老闆或政府有關部門對此有何作爲，老闆們任由「民工」停下工作去自力救濟，已經算夠仁慈的了。
這是新封建制度下特有的現象，這羣民工離鄉背井去城巿打工，爲了賺一些微薄工資，可是農民工的福利和城巿工人截然不同，他們沒有醫療保險，僱主也不負擔他們因公受傷的責任，不但醫療費沒着落，一旦不能工作立即就停發工資。報上也常看到，有些僱主欠農民工二、三個月工資是常事。有欠薪更久者，農民工逼於無奈，集體抗議時，保安、城管、公安都會出動來鎮壓。農民或農民工有事，被稱爲「羣體事件」，和從前具有意識形態或歷史意義的產業工人革命反抗資本家壟斷不是一回事。爲了社會穩定，對付「羣體事件」可以用重手鎮壓。
中國自古以農立國，到中共奪得政權之前，傳統文化一向尊重農民，文人慣於歌頌農民的品質。可是中共自蘇聯引進了犧牲農民去進行工業化的思維之後，開始貶低農民地位，把一切壞習慣、壞風俗和落後現象都歸咎於農民。社會流行着用「小農思想」、「農民習慣」、「落後的農業社會」、「封建社會」…等等對農民貶義的口頭禪。這種看不起農民的文化，現在中國大陸一般城巿人都視爲當然，這與中國傳統文化相反。
中共前30年在每次政治運動中，把千千萬萬城市被斗的人口送去鄉下讓農民養活，把農村的糧食調去維持城市 。今日城市從鄉村獲得幾億農民工的生產力和消費力，得以迅速發展；而鄉村卻因失去生產力和消費力，發展緩慢。城巿所得全部用於城巿本地，改善城巿居民的福利。大城市如北京，居民人口和民工人口是一比一，在這兩半的人口中貧富、福利、公民權益，就有顯著的區別。農民工的小孩不準上城巿的初中，城巿中農民工自辦的不正規學校祇能辦到初中爲止。鄉下有能力的農民，子女考得上的仍可到縣裡讀高中，但實際上不到20%學生能上高中或職校。農民工把小孩留在家鄉稱爲「留守兒童」，全國有「留守兒童」近6000萬，農村的教育機會和質量遠比城市低，兒童和少年輟學率很高，即使不輟學，最多也祇能上學到初中畢業爲止，初中畢業後和其他輟學的同學一樣成爲童工的巨大後備軍。然而仍有少數鳯毛麟角的農村子弟苦讀升學，擁有非重點大學的大專學歷，鄉下沒有工作，自然向城市發展，他們在城巿從事白領工作和技術性工作，但身份仍然是農民工：工資低，沒有任何福利。在北京，他們被稱爲「蟻族」。
1979年後第一波體力農民工，在艱難和不衛生的廠礦工地環境下工作了二三十年，傷、病很多，到四五十歲就無力繼續工作，很早就失去工作能力，在沒有保險和社會政策的保護下，祇好回農村等死，因比農村傷病人口很多。老闆們就設法向農村吸引大批童工。老闆和政府都否認有童工，因爲美國法律不準用童工，不買童工的產品，這是美國購買中國貨物的取捨準則，中共喉舌常把這類美國的取捨說成對中國「干涉內政」，可是礙於現實，祇得在懷恨下尊重美國的「干涉內政」，不得不用「他有政策，我有對策」的種種辦法對外掩飾，例如用頂替姓名、或稱「實習」、「勤工儉學」等名目僱用童工。占人口70%的中國農民在新封建制度下淪爲二等公民，有識之士有目共睹，欺壓農民是絕對不公平的，但唯有犧牲大多數人的利益才能使少數人富起來，也才能使黨、政富起來，向外顯示富強的國力。
實際上非農村人口也被固定在出生地和工作單位，「單位」制在「開放」前很嚴格。人的戶口是掛在「單位」上的，人從生到死都屬於單位，自己不能改動。那時沒有人口普查，「單位」報上就是了。現在不是，但是地區身份仍在。小城市人到大城市祇能是「蟻族」。大城市人也決不肯放棄他們大城市人的身份與相關的種種好處。當然，作了黨政官員後，可以「依法」遷徙身份，脫胎換骨，不再是「老百姓」。把他們的階級成份或和政權有關的成份成爲世襲，每個人附屬在「單位」上。城巿也各自爲封建所有，各地黨政機構各有自己的屬地範圍，在屬地範圍內可自己支配資源，完全恢復了中國自西周開始（公元前11世紀）至秦始皇統一中國（公元前221年）前的上古封建制度，在共產黨主義絕對控制下結合成現代的「新封建制度」。
●作者孫亨利，電腦程式師，曾在臺灣任教於大學，赴美后從海運船務主管退休，現居加州。個人部落格爲http://sunhenry.blogspot.com/。文章版權爲作者所有，以上言論不代表ETtoday.net立場。ET論壇歡迎更多參與，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