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大陸逃難般的「農民列車」初體驗(劉良升)
民工專車示意圖(新華社)
這兩年多以來的新型冠狀病毒,早就把人類世界的秩序攪得大亂,百年以來素有「東方巴黎」之稱的上海市,也因爲疫情被封城了兩個月。據報5月17日當天,上海市16個區全面達成「清零」的艱難目標,這個好消息馬上迎來了預期中的逃離潮,四面八方涌來的旅客穿着防護服,拖着行李,向火車站雲集想盡快回到暌違約兩個月的老家,只可惜「僧多粥少」,在許多列車尚未完成恢復運行之下,導致一票難求,這也引來了「黃牛們」的虎視眈眈和黃牛票的猖獗,這個並不陌生的場景將我的記憶帶回了20多年前的除夕之夜。
1997年的下半年,我和數位同事從桃園總廠奉派至蘇州廠,緊急支援新成立的一條產品線。在那段期間內,每天太陽剛升起時就進入廠區工作,忙到月色高懸之際才下班。而且每個週末均加班勞動,我等也無暇四處走走。總算熬到了年底且預期有數天假日來臨,祖籍浙江杭州的何姓同事,提議計劃一次杭州西湖壯行,並公推號稱對中國史地熟稔,且具備「神遊」故國河山特異功能的我做爲領隊兼導遊。
我們一行4人先乘坐大巴前往杭州,在西湖之濱租借了自行車環繞西湖勝景一圈,又特意搭乘市區公共交通車翻過西湖和錢塘江的分水嶺,以前往山那頭的六和塔,登高遠眺八年抗戰淞滬會戰期間甫完工通車的錢塘江鐵公路大橋,並向浙江省的母親河錢塘江致意後,方纔滿意地回頭在杭州車站的「應急窗口」買了火車票,搭上了開往上海紅白相間塗裝的旅遊列車,疾行於初中課本上所學習到的「滬杭甬鐵路」幹線上,這個在內地搭乘火車的「初體驗」感覺還相當不錯。
該班鐵路列車大約在晚間7點許抵達終點上海北站,我們一行下了車,馬上被車站內和廣場上的人潮嚇懵了,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人擠人的陣仗,以及在站前廣場上滯留的人羣即所謂的「盲流」大軍。我們決定先買好返回蘇州的火車票,再在附近找一家餐館果腹。經過一番折騰才搞清楚上海北站的售票處在站外約400公尺遠的另一座建築內。
當步行到售票處,只見大廳內每一個售票窗口前均是望不見盡頭的一字長蛇陣,自忖今夜排隊買票的可能性已不復存在。這時諳於察言觀色的「黃牛」適時出現,主動與我很有默契地四目相接,隨即一拍即合成交。只見黃牛先生從售票窗口邊上的一個邊門進出,拿出了4張晚間10點50分發車,由上海北站至無錫站有座位的普快硬座車票。黃牛先生還煞有介事地描述由於蘇州離上海實在太近,所以他已經盡力選購最靠近蘇州的前往無錫的車票,對於這種無稽之談的內線情報,我們也只得照單全收。猶記得票面價格是14元人民幣,我們以21元「高價」購得,不過實打實的火車票緊握在手,也讓我已誇下在「明年」之前保證帶大家回蘇州的海口,有了更多的信賴保障。
輕鬆用餐後,我們悠閒地逛回了上海北站,在偌大的候車室內等待10點50分開往安徽省淮北市的普快列車。約莫過了10點半後不久,只見坐在較前方長排座椅上的旅客突然站立了起來,在長排座椅之間的走道上自動形成的4條人龍瞬時躁動了起來,向前方唯一開放的剪票閘口「人貼人」般地碎步移動,尚有不少旅客在長排座椅間翻跳,好從外側的人龍擠入靠中間的人龍,俾利縮短到達剪票閘口的距離,這活像是一幅影劇作品中「逃難」的場景。我等4人相約先各自單兵作戰突圍,通過剪票閘口直奔停靠於月臺上的車廂前再會面。待在站臺上4人再次團聚後,雖然又須歷經一場奮戰才能擠上車廂,並尋找並不相連的4個分離座位,不過感覺上離蘇州「臨時的」家又更近了一些。
蛇皮袋示意圖(新華網)
我切入人羣中找到了車票上顯示的座位,坐定後好整以暇地環顧四周。首先這輛普快硬座的車廂,就是大陸自1950年代一路相隨的「綠皮車廂」,而搭乘這班車的許多乘客,穿着色澤比較單一的深色大衣,提着揹着當年流行的紅白條紋相間的化纖「蛇皮袋」,看似多是來自農村鄉里間。尚有許多年長旅客還向我詢問車票上的座號和座位所在,我也一一答詢。由於隆冬的寒意,造成車廂兩側窗戶緊閉,車廂內的氣味也是可想而知的渾濁。總算列車一經開動,大約45分鐘的行程就把我們帶到了蘇州站,在1998年元旦降臨前的當口,我這個領隊成功地把大夥拉回了古城姑蘇。
後來某次週日單人獨行前往無錫,去親近構築於太湖之濱的三國城景區。在往返的火車上刻意「亮」出自己臺灣同胞的身分,好與數位列車乘務員閒話家常起來。當我提到了乘坐上海前往淮北的夜車體驗,那一幕親眼所見近似「逃難」般的場景時,乘務員告知那是一班由上海站所發出且「名聞遐邇」的「農民列車」,所以概不能以一般常理來推斷,難怪我除夕夜乘坐時感覺的氣氛自是莫名的不尋常。
近四分之一世紀的光陰如白駒過隙,號稱「基建狂魔」的中國大陸,在這期間修築了令人咋舌的高速鐵公路網,且擁有傲視全世界兩萬公里以上的高速鐵路運營路線,當然這是時代進步的正面象徵,昔時我搭乘「農民列車」的經歷,想必現今在大陸的東部精華區已成絕響,但是卻成爲我永難忘懷的除夕夜傳奇故事。
(作者現居美國德州休斯頓市)
【劉良升專欄每週二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