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館》導演趙啓辰:勾勒普通人的蛻變軌跡 專訪
古裝劇《四方館》近日在愛奇藝熱播,站內熱度已突破8000。該劇圍繞古代外事特設機構四方館,講述由大雍國長樂城小民元莫(檀健次飾)、焉樂國流民阿術(周依然飾)、邊關將領王昆吾(杜淳飾)、侯門女霸王尉遲華(闞清子飾)組成的“四嘻頑子”,在一件件棘手的懸案和外務中逐漸成長的故事。
《四方館》囊括外交、喜劇、職場、情感、成長、羣像等多元要素,該劇導演趙啓辰近日接受羊城晚報記者專訪時表示,希望通過《四方館》這部作品勾勒出普通人從被命運裹挾向前到主動擔起家國大義的蛻變軌跡。
“喜劇的部分做得更極致了,因爲我覺得喜劇始終是人物苦中作樂的一種方式。”在趙啓辰看來,如果平實地呈現這部劇,故事底色會很沉重,因此他想以喜劇爲外殼,包裹悲情內核。
從被動到主動,主角完成了蛻變
羊城晚報:爲什麼想通過古代外事特設機構四方館展開敘事?
趙啓辰:外事特設機構是古裝劇中非常少見的切口,四方館也很獨特,而且包羅萬象,無論是探案、人物成長,還是諜戰、情感,都圍繞這個特設機構展開,這非常吸引我。當時我帶着編劇團隊對原有劇本進行了一輪修改,最終呈現出現在的樣子。
羊城晚報:當時做了哪些修改?
趙啓辰:總體情節變化不大,加強了喜劇的部分,磨平了案件中不合理的情節,主要是編織新的人物關係和梳理案件邏輯,着重書寫四方館溫暖的底色和基調,把四方館打造成像家一樣的地方,離開家,就要面臨外交爭鋒。大結局改動較大,希望讓主角團心中的復仇欲得以伸張。
《武林外傳》裡的同福客棧,江湖故事都在這個客棧裡流傳。我們相當於把同福客棧和外面的江湖一起拍出來了。在四方館,大家是兄弟,是朋友,甚至是戀人,但走出四方館就得擔起邦交重任,這會讓故事更有層次感,人物情感也更加豐富。
羊城晚報:《四方館》涉及外交、職場、探案、喜劇、成長、愛情等,最想抓住的是哪些元素?
趙啓辰:最想抓住的是主角成長。元莫和阿術都有一些難過的往事,這些創傷像心魔一樣包裹着二人,同時,帶來的命運變化也裹挾着二人成長,他們也在被動的成長中逐漸變得主動,擔起家國大義,出使四方,這樣的蛻變過程是最吸引我的。
羊城晚報:怎樣把他們的成長勾勒得更加清晰?
趙啓辰:阿術很想擺脫焉樂公主的身份,她覺得這個身份被別人知道,會給他們帶來不幸。來到大雍後,有一些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來找她,這些人或生或死,都觸動了阿術,導致她的內心發生了轉變。元莫的成長則跟他父親的死有關,他父親是大雍四方使,但客死大漠。父親以前的棋友康雲海(張壘飾)出使大雍,讓元莫被迫想起父親離世的往事,也開始思考是不是應該像父親一樣擔起家國大義。一些人物的出現和人物關係的變化,推動着他們成長。
羊城晚報:爲什麼成長是從被動逐漸變爲主動?
趙啓辰:我想拍一些普通人,他們不是一出場就有金手指。他們也有缺陷,有弱點,我想拍的就是他們如何突破這些缺陷和心魔,隨後佔據主動,這樣才認識到自己應該成爲什麼樣的人,這個過程很有魅力。
喜劇只是切入點,不能成爲落點
羊城晚報:劇中有不少關於律法的嚴肅橋段,爲什麼選擇定下喜劇的基調?
趙啓辰:我比較擅長喜劇,劇本也以正劇爲體,喜劇爲用,相當於用喜劇外殼包裹宏大沉重的內核。我覺得這個想法蠻大膽的。於是我把喜劇的部分做得更極致了一些,因爲我覺得喜劇始終是人物苦中作樂的一種方式。他們每天面對嚴肅和高壓的邦交事務,需要通過這些輕鬆的方式來消解壓力,這樣也讓他們的工作日常更加生動,而不只是機械化呈現外務協查、審批蓋章的流程。
如果平實地呈現這部劇,故事底色會非常悲涼、沉重。以喜劇爲切入口,也是想讓觀衆接受度更高一些,但喜劇只能作爲切入,不能成爲落點,相當於一種輕輕擡起、重重放下的感覺。
羊城晚報:劇中不少人物在案件中既是行兇者,也是受害者,在呈現探案上,有側重探討人性和社會議題嗎?
趙啓辰:我們做的是“古裝現實主義”題材,就是基於古代背景書寫案件,映射現實社會的議題。我們不想把案件中的單元人物工具化,這樣會很單薄,所以我描寫慕一寬(宋涵宇飾)、白館長(於洋飾)、小娥(湯夢佳飾)、花小娘(王伊瑤飾)等人物,他們可能看起來是好人,但實際是壞人,而他們做壞事又是有苦衷的。這樣就形成了層次和反轉,人物也有了厚度。他們做過壞事,但在他們死去的時候,我作爲觀衆依然會感動落淚、唏噓不已,這就是人物的魅力所在。
羊城晚報:增加各單元人物厚度,也是在刻畫羣像,具體是怎麼做的?
趙啓辰:羣像就是不讓任何一個角色成爲一言以蔽之的工具人,儘量在角色身上多加一些層次,並在情節演進中讓角色的某些方面更突出,或是在案件中圍繞這些配角展開,也會讓羣像更立體。進組前,我跟魏老師(魏子昕)說,於得水這個角色就八個字——“大事不虛,小事不拘”。於得水在外交場合一直是強硬的,但在四方館,他在向上管理和向下維護方面都做得很好,把東院西院的積極性調動起來了,也完成了讓元莫進入四方館的心願,這就展現出了人物的多個側面。
人物命運及性格決定彼此的相處模式
羊城晚報:有觀衆不太理解元莫和阿術的關係升溫過快,這點您怎麼看?
趙啓辰:元莫和阿術在命運上天然就有着惺惺相惜的感覺,所以兩個“小苦瓜”的關係升溫會比一般的情感關係快一些。劇集主題是人物成長和外交,留給情感敘事的空間不多,但又必須要呈現,劇集末段有一個大情節是圍繞着情感展開,兩人的情感一定要達到那個程度,結尾的高潮才能成立。
羊城晚報:尉遲華和王昆吾比較慢熱。
趙啓辰:尉遲華剛開始展現出莽撞的特性,但在爲人處世上是明媚的、爽朗的。相比之下,王昆吾有很多沉重的過往,他的兄弟們被白衣客所殺,報仇永遠是他的第一要務。
尉遲華在岸邊舉着酒壺向王昆吾的兄弟們喊話時,他完全愛上了尉遲華,但他極力壓抑這種情感,因爲擔心連累尉遲華,也不能接受在報仇前有任何情感羈絆或軟肋,這樣兩人在性格和情感上的反差就出現了。他們的情感模式不是大開大合的,而是蜻蜓點水式的,這是他們這一對最動人心的地方。
羊城晚報:這兩人的成長分別體現在哪些地方?
趙啓辰:王昆吾的成長體現在情感上,在後期,他會突破自己內心那層厚厚的殼,勇敢表達自己的愛意。尉遲華的成長主要體現在謀略上,在與元莫配合多次後,她開始萌生出自己的謀略和小心思;在情感上,她一直很成熟,在面對安修義(張舒淪飾)、王昆吾等人時都拎得很清楚。
留出創作空間,激發演員即興發揮
羊城晚報:扮演“四嘻頑子”的四位演員在表演時有哪些臨場發揮?
趙啓辰:我們一起碰出來的點子很多,特別是健次(檀健次),他的現掛能力非常強,比如在典籍室查資料那場戲,安修義要拿走典籍,元莫說他們也要,安修義就問元莫和王昆吾幾個問題,劇本設定是兩人都答不出來,安修義就拿走了典籍。在片場,健次和淳哥(杜淳)就想怎麼還能更好玩一些。於是元莫對王昆吾說“告訴他”,結果王昆吾冷眼看着安修義,突然回頭對元莫說“你說”,元莫見王昆吾也不會,竟然選擇走開了(逃避)。加上這些情節後,這場戲就比劇本呈現得更加生動有趣。
還有一場戲是元莫被鄂國公(黑子飾)打了一頓後,不明就裡,回到四方館,王昆吾攙着元莫讓他坐下,元莫說“不能坐,一坐,就裂了”,這是我們笑場時間和NG次數最多的戲。這句臺詞是健次臨時加的,他覺得演到那個情境就應該加這句話,最終呈現的效果也是很好的。
羊城晚報:演員們臨場發揮的細節蠻有意思的。
趙啓辰:還有一場四人的戲,元莫、阿術和尉遲華想留住王昆吾。劇本寫的是阿術把“癱癱粉”一甩,王昆吾就暈了。一發就暈,總感覺差點什麼。杜淳當時想的是,王昆吾武功這麼高,不能一回頭就讓他倆扔中了。於是健次和我商量決定加多一回合——王昆吾第一次閃躲成功,觀衆以爲這事就過去了,結果邊上蹦出個尉遲華甩出煙霧,這樣才暈倒了。這樣的處理很妙,也讓四個人都在戲中有發揮。
我覺得喜劇創作需要有這樣的空間激發演員想出更多有趣的點子。因爲拍戲的過程很累很辛苦,如果不給空間,可能好的點子就埋沒在高強度的拍攝工作中了,拍起來也很枯燥。
羊城晚報:當時選角有哪些考量?
趙啓辰:最初確定四位主角人選的是這部劇的監製劉聞洋,他看完劇本後第一時間想到了邀請檀健次來飾演元莫,覺得健次特別貼合這個角色;依然的演技很好,之前出演過“大力嬌”這類頗有喜感的角色,她也有很多地方跟阿術天然相合。杜淳和清子(闞清子)也是緊跟着很快就定下來了。我們需要像杜淳這樣一個經驗豐富、像定海神針一樣的人,來穩定“四嘻頑子”的軍心;清子很颯爽,也特別貼合尉遲華的性格。
把自己想象成編劇,反推導演創作
羊城晚報:《四方館》做了哪些嘗試?
趙啓辰:比起前作《卿卿日常》的輕喜劇嘗試,《四方館》偏向於做純喜劇。以讓觀衆笑爲目的,在喜劇的處理方式上會更重一點。這些嘗試對應的也是挑戰,因爲它的主線是外事紛爭,如果喜劇和正劇的比重處理不好會覺得主線非常兒戲。主線拍起來也要非常謹慎,有很多複雜的調度和羣戲,例如康副使帶領使團來到大雍城門口的那場戲,我們動用了約四百個羣衆演員,需要拍出兩邦之間的劍拔弩張,同時體現戲劇張力,在鏡頭的切分選擇、角度確定等都需要多番試驗。
羊城晚報:五邦談判中,每個邦都提出了自己的出席要求,元莫想出一個席位圖,滿足了各邦要求。這場戲的設定是怎麼考慮的?
趙啓辰:這是劇本原本就設定好的,在拍的時候,我們儘量實現了這個場景,因爲花園面積不能大到喊着說話都聽不到,在美術上和選景上也儘量呈現劇本的設計。
做導演前我也做過編劇,這次《四方館》的創作其實是一次編劇思維來主導創作的過程。相當於我把自己想象成編劇,再反推導演創作。如果我單純做導演,我會單純思考戲劇和視覺呈現的問題,而在《四方館》的呈現上,我要思考劇本中什麼是最重要的,我要保留什麼、捨棄什麼。
文 記者 詹錫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