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子鴿警界實錄 揭灰色地帶
出版《你所說的都將成爲呈堂證供》的作者條子鴿在警界走跳二十年。(王英豪攝)
在警界走跳20年的「條子鴿」,當過鎮暴警察、派出所管區、刑事警察、霹靂小組、國道警察,甚至見過大型空難現場。看過的人性與悲喜太多,開口都是故事,他以筆名寫下《你所說的都將成爲呈堂證供》一書(寶瓶文化出版),出版警界實錄,也選擇離開多年的警察生涯,「我17歲從軍,爲國家簽下第一張遺書,27歲在霹靂小組,再籤第二張遺書。我奉獻自己,犧牲陪伴家人的時間,但接下來,我要過自己的人生。」
時光若倒流 不再當警察
在平日的早上,爲了採訪拍照,不願意曝光真實身分的「條子鴿」戴上墨鏡、口罩和警帽,站在馬路邊,人車熙來攘往。不過數個月前,他人還在分局服務,每天面對管區內的三教九流、大小事件。在警界服務大半人生,他卻在書的後記寫下真實心聲:如果時光倒流,重新選擇,他不會當警察。
其實條子鴿曾對警察工作充滿期待。由於他父親是軍人,勸他考軍校,原本要當空軍飛官,卻因爲空勤體檢沒過,轉到警校,畢業就在保一總隊當鎮暴警察,「我們軍轉警的人體格好,都拿盾牌站第一排,但比起警察,感覺更像保鑣。」
當年社運風起雲涌,抗議人士向警察吐口水、丟鹽酸丟汽油、罵髒話,他們都必須隱忍,從白天忍到深夜,等到凌晨驅逐的指令下達,蓄積整日的情緒壓力一次爆發。條子鴿忍不住感嘆,「警察也是人,即使你認同、同情這些人的訴求,在第一線被指着鼻子罵了一整天,那個當下,也會生氣,也想發泄啊。」
警察也是人。這句條子鴿在採訪過程中頻頻叨唸的話,背後的意義是,他看見的善中有惡,惡中也有善,而這些每天遊走善惡交界的灰色地帶執法者,若非步步爲營,在人性驅使下很容易越界,也很難回頭。他筆下的警界生活,不只有制服、位階的風光,有的人即使身體不好,爲了得知下屬的心聲,酒還是一杯杯灌;有的人明知毒品危害,爲了績效、爲了攏絡線民,決定以身試法,這條路走下去,卻再也回不來。
條子鴿在菜鳥時期分局服務時,碰上金錢賄絡。例如「克寧」指的是掛在樹上、砂石車爲了不被取締,經過時放置的錢。還有一次,他在自己抽屜中看到一疊牛皮紙袋包好的鈔票,「我當時常看學長們皮夾一疊大鈔,幾萬元鈔票彼此借來借去。所以我一直以爲是哪個學長忘記或放錯,還公開問大家『是誰掉了錢』?」所長只好私下告訴這個不識相的菜鳥,錢是按照管區「分配」好的。
條子鴿表示,當時他無意檢舉,但也不願拿錢,接下來卻因此被排擠,沒多久只好轉調其他單位,「誰曉得,纔剛離開沒多久,就爆發了周人參電玩收賄案。」警方開始嚴查,才改善了分局原本「油水多」的弊端,「我可以說,我沒有做過違背自己良心的事。」
爲了體驗警察的各種工作類型,條子鴿幾次轉換不同單位,有許多故事可寫,已經在醞釀下一本書。他的好文筆,其實來自童年時母親的訓練,「我媽媽在我小學時離家出走,但在那之前,她從小就訓練我每週要寫3000字的作文。」父親指引了他從軍、從警的路,母親則給了他寫故事的筆。
談到父親,條子鴿紅了眼眶,「我爸爸正好在五月過世,來不及見到新書出版。我一直記得第一次寫好遺書回家,看到他拿着遺書、獨坐客廳的落寞身影。我心想,自從從軍、當警察,回家陪他的時間不超過三個月,我這樣犧牲,到底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