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的大陸人》疫情下的以文會友

小黎清早在宮內掃階。(作者提供)

看到大陸疫情再起,同樣喜歡闖蕩中國的朋友,一臉的老鼠進棺材咬死人,其同義詞是累及無辜,鹹認以後的江湖,大概很難再四處瞎走了,我不禁望風懷想,慶幸跟湖南常德的朋友還有互動,湖南在八月一度名列疫點熱區,在三天三次的檢測下,常德市105.4萬人竟安然逃過一劫,常德人是如何異於常人?問了朋友總算知道答案。

是驢是馬拉出來遛

湖南常德市桃源縣的小黎,工作之餘詩書自娛,會寫詩跟拿毛筆的,基本上都擁有豬變老虎的體質,弱者一旦發威,很難被病毒搞到形神俱散,小黎還跟朋友們合辦了一份藝文刊物,跟大陸多數的媒體一樣,投稿者必須文責自負,友情僅僅提示要留意「政治關」跟「藝術關」。

我看了幾期之後,感覺很像侯寶林先生說的:《關公戰秦瓊》,要想吃飯就得唱。除了端午、教師節是大合唱,鄭州水患跟這次的疫情通通得「應景」,我猜他們的文藝生態,是如果沒適時跟着開口,那就會像土地公坐深山沒香火。

愛吟詩弄文的人,通常腦子裡想的不是爲何一包香菸會有20支,一支是渴望,一支是等待,一支是……,單字量少又愛掰的,搖筆桿這活兒鐵定是幹不來,目前幾乎各行各業都不景氣,總得肚子餵飽了纔有心情管精神糧食,小黎他們很善巧,黃河大合唱一結束,就會來些吳儂軟語的獨奏,足見編輯羣很團結合作。

在大陸最崇拜毛主席的湖南,我曾聽年過半百的當面跟我說:「我要叫我兒子去打臺灣。」竹蟲咬斷竹根的同歸於盡,對我這個向來不會有仇報仇,也不明白沒仇的幹嘛要練拳頭的,只當對方是有駱駝不說羊,是在盡撿大話講,誰都知道民意如流水,東飄西蕩無常軌,類似這樣的經歷有數起,地點也不限湖南,我通常是付之一笑儘快閃人,因爲古人早說了:話不投機半句多。

超車知道按喇叭

會說「大話」的,通常都是愛鄉愛土更愛國,我受邀的任務,是幫小黎他們的刊物,介紹大陸人大都還很陌生的臺灣人事物,我不懷疑會被人給「包」起來,也不擔心當人是兄弟,反過來會被當菸蒂,我相信所有的誤會,全都來自於缺乏認識跟不夠誠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也正因此,我的心理建設有點二次元(幻想),我是學汪精衛給蔣介石的:君爲其易,我任其難。

我想試試我這個單核處理器,能不能處理多線程的問題,深綠的朋友老恐嚇我說不定哪天會被閻王爺下請帖,擔心我會無緣無故被「爲國捐軀」,還笑我是外甥戴孝帽,沒救(舅)!深藍的朋友就比較苦口婆心了,看我十多年來不遺餘力地「反攻大陸」,說我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還外加個屎殼螂打哈欠,就一張臭嘴。

我的想法很簡單,只想一面抹壁兩面光,有人說奧運之所以會舉辦,是因爲人類想找出半人半神的英雄,我的五湖四海也一樣,只想找出中華文化有哪些不同,父母能給的是一定的背景,自己的眼界要靠自己闖,我不像沒出過村的男人,最看不得美女受傷,在「超車」時我都會先按喇叭,知道不能憑空惹禍。

跟小黎相識於2017,我是爲了尋找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景區旁邊就是位列道教第35洞天,第46福地的桃川萬壽宮,跟負責的徐道長雖緣慳一面,卻對當時正在大殿揮毫的小黎感到緣系前生,她正帶着一羣貧童在宮內進行暑期活動,面對這樣的菩薩再來,誰都忍不住想知道她是怎麼個初衷。

文非一體實良難也

當初衷加上發心,那就是團結力量大,小黎除了跟一幫朋友助學做公益,還搞個公衆號辦文藝刊物,幾乎囊括了湖南有名的詩人,小黎的詩沒發表前要我給意見,我如實回了:詩人都是哲學家,哲學家都不說廢話,要我這個寫雜文的給意見,那就叫問道於盲。

我不是故意要推諉,因爲有自知之明,寫雜文的很像螞蟻搬家,往好裡說是仙女的裙子拖拖拉拉,厲害點的還會像黃牛的口水拖很長,稍遜些的就是溫泉裡洗疥瘡,泡病號的目的自然是故意要小病大養,在考驗讀者慧眼的同時,也多少會有以下的期待:花若盛開,蝴蝶自然來;人要精彩,老天會安排。

經常絞盡腦汁狂敲鍵盤的,都知道那個不用拉K(吸毒),神明突然自降的時刻,一瘋起來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也就是班固給班超的信裡提到的,說傅武仲因爲「下筆不能自休」,所以才當到了蘭臺令史(曹丕〈典論論文〉),負責掌書奏跟奉敕撰史的,這工作經常是當下沒極限,要一個沒極限的去評說有限的字斟句酌,那鐵定是老鼠跌香爐碰一鼻子灰。

也許是我的坦白讓小黎有信心,她是編輯之一,希望我能幫忙衝關注率,我不明白爲何得有500個關注纔會有廣告收入,面對百家姓少了第二姓(沒錢),編輯們是自掏腰包給閱讀率超過300的作者稿費,雖然只相當兩個便當的錢,光這一點,就讓我想學《水滸》裡的阮氏兄弟,邊拍脖子邊喊:「這腔熱血,只要賣與識貨的。」於是遍告諸親好友多多關注,就是不想看財神爺對他們擺手。

我是一頭河馬

Google內部有句人盡皆知的話:不要聽那些河馬的。

我的投名狀,自報家門是隻河馬,貌似溫順,事實上不好惹,用臺灣的江湖話就是:沒有很可以,但你惹不起。

科學家認爲河馬就是3千萬年前,沒有選擇下海生活的石炭獸,已下海的近親就是鯨魚跟海豚,這個水陸兩棲的非洲神獸,在陸地上可以吞獅子,在水裡能夠咬鱷魚,時速48公里,比史上獲得最多奧運獎牌(28面)的美國泳將,外號水神跟飛魚的費爾普斯還快。我自嘲了外表跟個性後,留言區裡就有了共鳴,有人自認是河馬先生,不管是神獸還是野獸,能夠讓自己跟別人都開心,那就有創辦並且享受人生股份有限公司的可能。

目前的兩岸情勢是劍拔弩張,不怕被翻全家的熱血份子還都愛喊:「有輸過,沒怕過。」回想這幾年發表的文章,很像楊延昭(楊六郎)率八虎闖幽州,是死的死丟的丟,被對岸媒體選擇性的轉載、竄改,可我仍相信俗話說的:社會在走,基本的行情要有,只想嘗試《論語•顏淵》記曾子說的:「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在眼下是否可行。

甫去世的歷史學家余英時先生,他的人生座右銘是:「不編神話,不說鬼話,只說人話。」我看了深有啓發,臺灣民主的詛咒,就是當政者會故意對年輕人洗腦,我年輕時也被洗過,幸好沒被錘子砸壞,我會說完了鬼話編人話,故意要菱角碰糉子的奸(尖)對奸,是因爲知道獅子永遠不會回頭聽狗吠。

以狗爲喻,有人會覺得是老鴉唱山歌不堪入耳,腦子不茶的都明白,那些一朝權在手的,經常自認是萬獸之王,每天讓大家看的,是玩猴的如何耍狐狸不知臊,還時不時地打狗不贏就咬雞的以大欺小,活在其樂也融融的動物世界裡,狗至少還保有忠心,會準時收看「獅子」如何把政治玩得像在演八點檔連續劇。

桃源深處有人家

「蝴蝶爲花醉,花卻隨風飛。」有人用來描述生活只剩尼古丁跟酒精的,失了戀的男人,我覺得這兩句不限情場專用,但凡所有的夢想,都可以借而喻之,看了幾期湖南詩人的作品,我對攸關生死的疫情感受最深。

1979年的中越戰爭,越南學生告訴我那是「入侵」,中國的叫法是「對越自衛反擊戰」,學生說他們的地道戰,逼得美軍非得撒落葉劑纔看得到人,落葉劑的遺害至今,光是臺灣公益團體在越南辦的寺廟,至少就收留超過七千名肢體不全的棄兒。

我不是當事人,卻對百姓口中的歷史向來感興趣,編輯羣之一的李先生,在中越戰爭時擔任偵查排排長,小黎管他叫老兵大哥,或許當年經歷過太多的剛離虎口又入狼窩,他退役後加入多個公益團體,以他偵查的敏銳加上悲心,他的詩給我的感覺,很像梁啓超形容自己的:筆鋒常帶感情,筆端直指人心。

在八月前後,《湘遇桃花源》上演了九場,該劇的編導四處玩了個夠,人到了西北才被驗出是陽性,這下子讓百萬人口的常德炸了鍋,李先生在覈酸檢測現場幫忙,他的〈一夜義工〉寫道:

檢測點的夜空,提前亮了

我登記的姓名,電話號碼

不要跑到病歷本上

就在我筆下等太陽吧

/

我繼續寫,寫每個人平安

每個電話數,都是吉祥

現在都回家去吧

早餐做豐盛些,日子纔會飽

李先生不僅是快手更是好手,現代跟古典都能一揮而就,八月五日夜寫的〈七絕二首〉之一:

夜半鈴聲只自孤,家人尚在夢中呼。翻身頓起村頭去,欲問前排檢測無? 檢測三番不漏人,村南有老未身臨。猜他恐是行將晚,月下來回報犬音。

至今還沒被戳過鼻腔跟喉嚨的我,看李先生的詩,不知怎麼就想到杜甫,電視裡不分日夜輪播大陸連夜排隊的檢測畫面,都不如這樣的文字讓我感到身歷其境,鬼月還沒到,半夜聽狗叫,神經敏感的我很難不跟李先生一樣,替那位未能親臨的老人家擔心。

有真人必定有真知

面對疫情,桃源人除了當義工互助自救,當地一位人稱神醫的伍先生,更像《莊子》裡的,「不逆寡,不雄成,不謀士。」的真人。

有位攝影大師田先生,經年累月很故意不愛惜身體,常寫文章說又如何被伍醫生給「好好」照顧了,用閩南話來形容就叫「靠勢」,他說伍醫生平日有三不醫:不誠不信不醫,不仁不義不醫,不聽不從不醫,疫情爆發後,醫生捐了酒精、噴壺、藥酒、藥丸、……,田先生問:家底都快捐掉了,然後呢?

神醫說:山人要雲遊去了。

習慣懸壺濟世救死扶傷的,竟然要做這麼「野」的事,又印證了《莊子》描述的真人:「過而弗悔,當而不自得。」窮其一生都在追求陰陽的人,都知道要先保持平靜,我能理解伍醫生爲何要去行腳,去年第一波疫情,大陸就爆發了中西醫大戰,中醫投入了85%的救治,死亡率僅3%,西醫卻高達31%,看清楚其中的利益關係,就能領略《皇帝內經》說的:「以酒爲漿,以妄爲常。」的人是在玩哪些把戲。

俗話說:白露天下連陰雨,落到哪裡壞哪裡。這話是形容壞人遭災,既得利益者向來是不聽曲子聽評書,說的要比唱的好聽也就罷了,要命的是不知道鹽到肉臭,光想在人畜顛倒的世界裡,要有「劑」可施的發大財,死人下葬是再難出頭,會想去雲遊的,悲的是無法再替死人出頭。

福地自有福人居

《黃帝內經》說人要想盡天年活到百歲,必須「飲食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小黎是完全奉行了這三點,她是小學老師,更是打造心靈桃花源的大將,他們刊物的大本營,就位在徐道長的桃川宮,小黎經常一早上香,掃地完畢纔去學校,說起徐道長,我常想到《左傳•昭公四年》的:「苟利社稷,生死以之。」

在湖南張家界,司機先生告訴我,正在車裡大唱韓國歌的,都是當年打完韓戰,後來選擇留在韓國的,帶着兒孫回來祭祖兼旅遊。放眼全中國,最愛國的應該是毛主席的老鄉湖南人,徐道長也跟李先生一樣,兩位湖南漢子都參加中越之戰,退役後的老兵不避仙緣,爲了重建桃川宮欠了不少債,森林裡有野狼,中國政壇有戰狼,誰都清楚狼若回頭,不是報恩就是報仇,我猜道長跟那些討債的,都是有感應道交的。

那年參觀有1600年曆史的桃川萬壽宮,感覺這處擁有宋徽宗御匾的地方很不一樣,除了供奉三清道祖、玉皇大帝、真武大帝,還有不多見的王母女媧、鬥姥元君,名符其實的天仙驛站,徐道長認爲這回瘟神在桃花源拐了個彎,是跟桃川宮的諸神在位有關。

說起桃川宮的神蹟,最有名的該算是「烈馬回頭」,馬是有靈性的,當年日本人來到宮前,馬昂頭嘶叫止步不前,加上突然烏雲蔽日狂風大作,日本兵是奉行萬物有靈的神道教,因此沒敢朝福地進攻,道長撰文提及此事,我是一點也不懷疑,因爲體質特殊的我,當年在山門就感覺到「來勢洶洶」。

逃難餐是救命藥

在三天大檢測之前的七月底,桃川宮正在爲慈航道人過聖誕,除了誦經做法事還放河燈,放河燈就跟臺灣的王爺祭燒王船一樣,要送的是瘟神。在道長的努力下,桃川宮除了是文藝大本營,還是蔬食養生中心,打拳、練劍、彈琴、靜坐、躬耕是日常,我問小黎:常德這次如何能夠零確診?

「我們這兒山明水秀空氣好。」

在森林覆蓋率有70%的地方,病毒來了恐怕也找不着北,我問道長:有沒有聽人說在喝清肺排毒湯?

道長答:有。沒確診應該是跟桃源人長期喝擂茶有關。

臺灣的擂茶,是客家文化的大宗,從五胡亂華開始,就是百姓逃難時的不可或缺,逃到臺灣的客家人,田間地頭不可一日無此君,以米爲主材料,外加的有甜有鹹,全憑個人喜歡。

北京衛健委在去年列了一份新冠肺炎治癒率的排名,湖南省位列第一,看來這擂茶還真不可小覷,常德詩壇無人不知的熊先生,很像李白筆下,人人慾得識荊的韓朝宗,熊先生是詩人、書法家、助學義工,長得虎背熊腰如姓如名,天生下來就是要福國利民,他寫詩靠喝酒,養生靠擂茶,一天要喝個兩三碗,他的〈桃花源裡向擂茶〉,說擂茶的成份是大米、生薑跟茶葉,外人看一坨黃糊糊的東西,笑問:「這哪來的泥巴水?」桃源人會示範大口喝完還朝天大喊:「舒坦」。

讓百姓有舒坦的日子過,文化人也應責無旁貸,八月六日,《人民日報》四川分社林社長髮表了〈中醫藥在兩次抗疫中的卓越表現〉,兩次抗疫是指2003的SARS跟現在的新冠病毒,結果是兩發兩刪,我看了真覺得物傷同類,除了越發相信《黃帝內經》說的:「正氣存內,邪不可幹。」也擔心傳聞即將開徵的個人貨幣財產稅,那些債權人不知會給道長帶來什麼樣的麻煩,要一頭老綿羊去攆狼,這種拚老命的事,看來也只能請祖師爺多幫忙。(朱言紫/臺中市)

【徵文啓事】

中時新聞網「兩岸徵文」欄目,徵文主題:臺灣人看大陸、大陸人看臺灣、兩岸看世界、兩岸一家人、兩岸新時代,歡迎全球華人投稿。

期盼作者透過親身經歷的故事,刻畫兩岸社會肌理,描繪世界見聞,打破刻板印象,促進兩岸民衆相互瞭解、建立全球視野,向讀者展現時代的脈動與發展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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