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的大陸人》只差五分鐘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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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網友老莫,至今跟我緣慳一面,她之所以讓我着迷是因爲很懂「功夫」,在槍挑一條線,棍打一大片後就被消失,每次英雄歸來立刻發紅包,羣裡在第一時間就像被種了草,這天上掉錢的驚喜,沒多久就又因不懂得多栽花少栽刺的新加入者而面臨尷尬。
當老莫加我爲好友後,我才知道她的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女身男骨的個性,還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上訪經歷,後來知道她只差五分鐘,就可能跟我是同島一命,在隔海力挺她時,也衷心期盼黃庭堅的:「恰如燈下,故人萬里,歸來對影。」(〈品令•茶詞〉)在她跟我的有生之年能發生。
千姿百態的組合
朋友介紹我加入一個羣聊,說是水平很高只看不聊,我心裡暗笑,在管天管地管子宮的政權下,稍有見識的怎麼可能管得住嘴不出聲,更何況羣聊這產物還是21世紀的中國奇觀,是個值得載入史冊的民間特殊現象,因爲它的大流行,道出了人們對「四海皆兄弟,誰爲行路人」的好奇。
進羣后我發覺還真像個大賣場,大家發的東西雖不至於光怪陸離,一新耳目肯定是剛加入的第一印象,有尋找戰爭失蹤者的月度簡報,有碼字兼賣東西的時事評論家,有固定對社會事件發表短視頻的自媒體大V,此外還有介紹並專賣名家名著,以及主動分享經典大片的影迷跟有意者可私信的畫家,在俄烏開戰後,還有自稱白天睡覺晚上醒的軍事觀察,每天固定在深夜跟下午發佈戰況,一次性滿足沒時間看進度的軍迷,總的來說,就像某大公司以前的廣告詞:甚麼都賣,甚麼都不奇怪。
某天有人發紅包,其熱鬧程度夠得上網路世界的「學術範」,發大串鞭炮說「謝謝紅包」不稀奇,有人貼上「中國首富」四個大紅字,還有膝蓋跪地,雙手跟長髮一起不斷上下甩動膜拜的感恩圖,看得出發紅包的是一位被大家喜愛有加且推崇備至的故人,應該是在羣裡混得久,只是不知爲啥事姍姍何其來遲。
實彈互射的羣聊
身爲羣裡唯一打繁體字的,聰明人或許能看出是針對網軍在打掩護,我只擔心會因爲跟人對不上暗號被誤解,在唐山打人事件發生後,有位老兄每天不忘彰顯他的正能量,把他在各個羣裡發過的東西一再轉貼,雖還沒到「洗地」的程度,但人人一大清早開手機,都得被迫看他每天代表人民羣衆爭取想要而要不到的真相,老實說次數多了,連我都覺得他在暗示除了他之外,羣裡「竟無一人是男兒」。
這位老兄得不到共鳴後開始窩火,突然在我的一篇貼文後面,影射我是被收買入羣的破壞者,面對這輩子首次「貞操」被懷疑,我是感覺掃到了颱風尾,氣得囟門發火但也無可奈何,沒想到老莫站出來,請他不要把在別個羣裡的牢騷帶過來,立刻引來你一言我一語的附議,這位引起公憤的先生退羣前還不忘點評:正義的事不管,這個羣還有甚麼希望!
羣主或許經此一激想到沒有羣規,馬上發佈羣公告:「致敬爲文類文明——自由民主法治努力的人們。羣內禁止攻擊謾罵禁止刷屏。」我一看就回想起一則新聞,說中國網信辦在2021年處置了13.4億個號,沒有半點違和跟遲疑,感覺自己就是那個被達太安帶着一羣好漢給救出來的皇后。
某天,有人發了篇有關西安事變的文章,老莫難得跟帖:「想當年,我兒子他爺爺就在現場。」讓我想起一位不敢再聯絡的朋友,朋友他爺爺是西安事變當事人之一,經常習慣正話反說地把「我黨」當發語詞,弄得我也必須以「貴黨」作開頭,看到有人的孺慕之情發作我總按捺不住,趕緊碼字:「你兒子的爺爺肯定認識我朋友的爺爺。」過沒多久,老莫邀請加我爲好友。
老莫說他父親當年是老蔣的司機,在船將航向臺灣的那天,突然奉令要去接一位師長太太,任務完成後趕到碼頭船已離開五分鐘,就因爲曾經替舊政權工作過,大爺一直到去世都帶着「歷史反革命」的罪名。
我所知道的,終身揹負着「歷史反革命」的長輩數不勝數,老莫柔情婉轉,感嘆老爺子去世已久,接着說起聊天羣屢封屢建的經過,說很多位都是多年的網友,我這才明白身爲「武林至尊」就是她的悲哀,她被禁言跟可以發言的時間太不成比例了,也正因此,當她重現江湖時,就會爲了慶祝「出關」討個吉利發紅包,大家也心知肚明跟着同喜,間接也讓新加入的知道,這發紅包的肯定是個要角。
棒打老虎雞吃蟲
過沒兩天,老莫給我發來一張禁言通知單,附帶說明:又要把勞資(「老子」的諧音)禁到8月。
因爲沒證據不敢胡說,我私下懷疑老莫是被那位高舉正義大旗,見笑轉受氣的給舉報了,在老莫禁言期間,羣裡新來一位大言不慚的奇葩,首先是得意洋洋地說他把哪位有爭議的律師給整了,又如何輕而易舉地把某個法學博士給幹翻了,最辣眼的是他經常把介紹他入羣的人拿來做比喻,還動不動就自問自答,在字裡行間以介紹人爲例,遣詞用字是百分百涉黃,面對這樣的污言穢語,羣裡的女士們都發揮了中國傳統婦德選擇隱忍,怪的是所有男士對這樣的「公害」也都默不作聲。
人類已進化出三種腦,從爬行時期的本能腦,到哺乳類特有的情緒腦,再到人類獨有的理智腦,我的理智告訴我,千萬不能跟帶有情緒甚至只有本能的較真,沒想到老莫在解禁的第一天就跟「公害」對上了,起因是大家在討論中印邊界的班公湖,「公害」認爲是戰術上的需要,向後移動2.5K不叫割讓叫撤退,老莫大概是被關久了火氣正旺,對這樣的中國「移動」他開始了一段「比如」,大致的意思是:一個離了婚的男人,不能再管前妻叫老婆。
這個比喻誰一看都懂,萬沒想到「公害」開始人身攻擊,他說:「比如的事多了去了,比如你就是個畜牲。」老莫還真是有定力,面對人家直接懷疑你沒有祖宗十八代,她的反擊是PO出一張張搞笑圖,我印象最深的是有個小女孩在翻白眼,按說這樣的無傷大雅事過便罷,沒想到「公害」挑釁不成開始狂噴,近百來字的一段話裡有多處管老莫叫畜牲,還嫌碼字太慢乾脆發語音,三言裡有兩語都不忘重複「畜牲」,面對這樣的不饒不依羣裡是一片靜寂,我猜很多人應該跟我一樣,懷疑有人自動對號入座,「公害」最後的霸氣是要求老莫別隻會PO圖,說要是不敢接招就趕緊退羣。
看新加入的叫一個受人愛戴的退羣,面對這鐵了心的想玩棒打老虎雞吃蟲,當時在線的立刻進入全域靜默,心眼有點歪的都在等這一物剋一物的結果,我無法任由「公害」像豬八戒吞鑰匙開心壞了,更看不下羣裡個個都在假裝武大郎開店是越「矮」越好,想到兩岸的憲法都規定人民有言論自由,我趕緊敲鍵:你無權叫他退羣。
被禁言的代價
「公害」還真是有氣魄,實踐了閩南話說的:「作夥就無論,論就無作夥。」在退羣兩字後還附上擺手圖,這個一別兩寬,消失的不只他還有老莫,我忍不住私信:「妳該不會又去閉關了吧?」半個多月後老莫纔回消息:「被請去派出所喝茶了!」還附上位置圖,到了晚上還沒見老莫報平安,我開始狂猜被約談的內容,還懷疑怎麼老是一有人退羣他就立刻被禁言,會不會是被人給挾怨報復了?
我同時也不忘自我反省,猜這樣子的「因人廢言」,會不會是跟內外宣都在緊抓不放的「境外勢力」有關?我微信老莫:「如果是涉及到我這個打繁體字的,你儘量跟他們配合沒關係,想跨海抓捕沒那麼容易,頂多是查我手機。」我還很家婆的,把朋友寄給我如何查被人舉報的方法寄給她。
隔天一早,老莫PO來一張大鵬展翅的早上好,還說不怕上派出所喝茶,說衙役們有點怕她,事畢所長還開車送她回家。我不知老莫是否故意在舉重若輕,爲了不給她添麻煩我再度提醒:「我如果成了羣裡的隱患,拜託千萬告知,我會主動退羣不當害羣之馬。」老莫回說:沒事!我闖過中南海馬家樓,被關過久敬莊。
瞭解中國訪民狀況的,都知道久敬莊的大名,沒在裡頭住過的都不敢說自己去過北京,我感覺纔剛出關卻只有一天網上言論自由的不敢多說,沒甚麼比知道自己的良心還在跳動,更能感受到甚麼叫「活着」,對寧鳴不默的老被封口,我是真的愛莫能助,老莫長期被「閉關」早就功力大進,面對三觀不合的,在第一時間俠心發作,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只是想讓低純度鍍金,而今早已「生鏽」的早日發亮,只是沒想到結果是千篇一律的「曲終人不見」。
都說這輩子遇見的皆是前世有緣,我常想,如果莫伯伯當年能趕上那五分鐘,我跟老莫肯定會在臺灣某個地方相遇,會因骨子裡有相同的,路見不平就感覺「燒心」的基因,友誼自然上升到不知如何收場,沒事就要相約見面,還同一個鼻孔出氣,批評那些個老想夾帶意識形態私貨的居心不良者,而今面對她老是被禁言,又沒法進行專項修理,我們只能相互鼓勵:一定要平安健康。(朱言紫/臺中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