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江泳思(之三十一)

楚建鋒(教師、雜文家)

“巴山峽谷”,是指川東與鄂西北交匯地區,亦是漢水流域中上游的輻射區。晉人《華陽國志》載,西周時期,漢水流域川鄂交匯處及其輻射地區已種植茶葉,並作爲貢品。史家認爲,《茶經》記述的漢江流域及其輻射地區,就是中國茶葉的原產地。

就這樣,一片小小的葉子,走進了歷史年輪,走出了歲月繁華,走向了民族悠久燦爛的“雲華”之美。

這“雲華”,正如皮日休詩云:“深夜數甌唯柏葉,清晨一器是雲華”,生於秦巴山巔雲霧處的茶之美盡顯無遺。

“茶之爲飲,發乎神農氏。”傳說5000年前,出生於漢江上游洋縣華陽的神農氏炎帝嘗百草,在草木豐茂的漢水邊吃到了一片樹葉。這片葉子進入腸胃,用綠色的汁漿把五臟六腑裡的雜物融化得乾乾淨淨,令神農神清氣爽、腹內逍遙。爲此,神農記住了這種葉子,並起了個名叫“茶”。

隨之,茶樹這個植物物種,不斷從中國腹地的漢水,從周到秦到漢,伴隨着周天子的國土、大秦帝國的版圖、兩漢的疆域,走向了炎黃子孫、華夏民族,走進了福建、安徽、雲南、浙江甚而西域,尤以老子出關而“茶道爲一”和張騫的“茶馬互換”爲盛。

當年,老子出函谷關,關令尹喜獻茶以示敬仰,老子接過茶說:“食是茶者,皆汝之道徒也。”由此,茶作爲道家待客之禮,成爲入道的規範,茶與道相連,成爲一種文化而源遠流長。萬物皆空,迷失的靈魂爲美而泣,抿一口茶,閉目靜思,光陰便會在心海里昇華。佛教傳入中國後,又有了“禪茶一味”的茶修,儒、釋、道把茶推向了身心雙修的高妙境界。

在漢江邊城固縣長大的張騫,帶着這份茶的深情和妙境,開啓了絲綢之路的“鑿空之旅”。一路上,既把大漢的絲綢、金銀、瓷器等推向西域,還用漢江邊的茶,點燃了西域人的味蕾,傳播漢民族燦爛的茶之光。

到了唐代,茶遇到了陸羽,有了《茶經》,陸羽也成爲世界最早的茶學專家。爾後,茶成爲國飲,有了官茶、商茶、貢茶三種流通形態,並納入了國家徵稅體系。有了“以茶易馬”,故唐、宋行以茶易馬法。《明史》載:“陝西漢中、金州、石泉、漢陰、平利、西鄉諸縣……宜定令每十株官取其一。無主茶園,令軍士薅採,十取其八,以易番馬。”各產茶地設茶課司,定稅額。以茶易馬之茶,就是今天紫陽縣茶區(大巴山區、漢水谷地)所產之茶。

到了宋代,邊境動盪需要以茶換戰馬,漢江邊產的茶,被列爲官茶而以茶易馬。“秦晉有茶賈,楚蜀多茶旗。金城洮河間,行引正參差。繡衣來漢中,烘作相追隨……羌馬與黃茶,胡馬求金珠。”這是明代文學家湯顯祖描寫“茶馬互市”的詩。在明代,經營茶葉的多是秦地和晉地的商人,用於茶馬交易的茶葉除陝西漢中茶外,大多是湖南的“黑茶”和四川的“蜀茶”。就這樣,從唐宋到明清,朝代更迭跨越千年,“茶馬互市”的規模在不斷擴大,這條流通通道則被後人賦予了一個浪漫的名字——茶馬古道。

據載,陝甘茶馬古道是經紫陽、漢陰、石泉到西鄉,再過洋縣、城固、漢中、略陽進入甘肅徽縣,然後從古河州(臨夏)出境。時過境遷,今天仍可在漢江邊見到茶馬古道的遺蹟。

漢江邊的茶,鼎盛於明、清,如今已成爲人們日常生活所需。筆者飲着漢江茶長大,這些年來,不管身在何地,每天早上起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滾燙的開水,衝一杯漢江上游漢中的茶,揭開脣齒留香、身心同妙的序章。

春夏,望着雀舌般的嫰牙在清清的沸水中跳動,隨後滿屋清香四溢,入口甘洌而帶着一點點泥土青澀的芳香,沁人心脾,猶如盪漾在清晨灑滿陽光、碧綠碧綠的漢江上。秋冬,壺中如琥珀般的水色將葉子一片片展開,盞中瀰漫出的絲絲甜意馥郁而濃烈,入口的甘醇讓人沉醉,彷彿置身於漢江邊飄蕩着麥香的麥浪中。

在漢中市西鄉縣、寧強縣、勉縣、鎮巴等地,我們見到了有“茶中皇后”美譽的綠茶——漢中仙毫。漢中仙毫是一個統稱,名下有午子仙毫、秦巴霧毫、定軍茗眉、漢水銀梭、寧強雀舌等品種,因爲採摘的海拔不同,味道也不盡相同。

“午子云霧茶,龍泉洞中水。仙境鳳棲亭,品茗清明人。”這就是人們盛讚的午子仙毫。午子仙毫始於秦漢、興於盛唐,產於西鄉縣高中山區,明初這裡是“以茶易馬”的主要集散地。產區在海拔600-1000米處,冬無嚴寒,夏無酷暑,雨量充沛。午子仙毫葉底芽勻嫩成朵,沖泡時下沉者如初春嫩芽,上浮者若初綻蘭花。

秦巴霧毫,原稱“口含茶”。據說採茶姑娘每採下一片嫩茶尖,都要含在口內浸泡十餘分鐘後才取出晾曬。產區氣候溫和,雨量充沛,雲霧多,日照少,含有豐富的硒元素。葉片條扁壯實,具有熟板栗香,沖泡時,茶葉藉着水勢翻滾如天女散花,令人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