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不甩迎合大衆「我不是當火就是當冰，不當一杯溫開水討人喜歡」
白靈來了！她自己一個提着裝滿華服的行李，咚咚從美國飛來臺灣參加金馬獎。沒有經紀人、沒有助理、也沒有化妝師，她怨天唉地在旅館蹲了兩個禮拜的隔離監，同時不忘在IG上每天po一張眼神迷離、肉色面積很大的紀錄照。「這十四天，跟我有所接觸的人，我都不知道他長怎樣。我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們在對我做實驗？還是我跑到月球上了？我腦子夠亂了，醒來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哪，真想跑出去。」
偶爾，送飯的門鈴響，她用被單裹着（照例）赤裸的身子，頭伸出走廊左右張望一下。又或者，她對前來查勤的警察嚷着：「不然你讓我戴兩個口罩，我下樓去跑一圈，你看着我。什麼，要罰錢啊？多少，一百萬！美金嗎？」警察應該非常傻眼，第一次有人隔離這麼鬧。
隔離兩星期，她像被捆綁起來的過動症小女孩，心中百般苦，忽然靈光一閃：「不然我來拍個臺北隔離日記好了！」霎時她不苦了，就像前陣子在美國因買不到衛生紙，她自己籌拍了《我和衛生紙的隔離戀情》。她說：「疫情很苦，但如果能拍成電影就是我的體悟，藝術的來源就是生活啊。」
當所有人都按照腦子走，以爲自己最聰明，其實他們纔是傻的。
被囚禁的自由靈魂終於出關了，全臺灣都在引頸等待白靈穿什麼走上紅毯。「畢竟，她過去那麼瘋。」大家口裡拿來形容她的「瘋」，夾雜了不以爲然，有畏懼欽羨，有惴惴不安，總之很難斷然說好壞，比較像百味雜陳的謎感。白靈來了，她不負衆望地把三點遮得不甘不願，還手縫了寫有「愛與和平」的長裙襬，說這是她送給臺灣金馬的禮物。這一切看起來簡直像場完美的行動藝術，即便下了銀幕，白靈還是在表演，而且是精采的那種。
第一次，網路開始有聲浪讚歎起她始終如一，寧願自己有她萬分之一的瀟灑與勇氣。過去視她如仇敵的女人，態度軟化了，懂了原來白靈早早就在打自己的女性革命（搶在中國冰冰們在坎城地毯爭奇鬥豔之前，白靈已是始祖）。同志們也懂了，那跨界語彙是他們熟悉而貼己的（試想Lady Gaga）。唯獨異男依舊不懂，他們嘴裡吐不出好話，說她是魔是妖，嘲笑她年紀一把還不懂收斂。
我的選擇，是出於我對人生的理解，你要明天美好，首先要把今天過好。
別人怎麼說，白靈是充耳不聞的。在中、美、港、臺銀幕闖蕩幾十年，當過柏林影展評委，上過花花公子封面，不論高端或俗豔的領地，她都踏過了。「從來我的本性就是這樣，我心靈很簡單，什麼都晾在外面。我的本質告訴我，唯一能讓我快樂的時候，就是讓白靈好好當白靈，這是我來地球上的義務當個自由寬容善良理解的人。」像是早在心裡把這想透徹，說詞已打好稿似，白靈滔滔不絕地說：「尤其在微博上很多人對我有惡意攻擊，我就把留言刪了。我想是因爲，我散發出來的陽光太明亮，把你的陰影照出來。我敢作別人不敢作的事，這是我展現出來的光，當所有人都能做到跟我一樣，社會纔是進步。」
她拍了我一下：「我想到一句話可以形容白靈這人：『當我思想時我是傻子，不思想時是天才。』當所有人都按照腦子走，以爲自己最聰明，其實他們纔是傻的，因爲真正的自己迷失了。當你不用腦子，而是跟着心走，那你肯定是天才。」
寧可當冰當火，就是不當杯溫開水
白靈無疑是跟着自己心走的聰明人，她說不管走紅毯或表演，都不作功課。她決定目中無人，因爲「目中有人，凡事得迎合他人，就做不了自己。但你的生存不是爲別人，是爲了展示自己的精采。一朵玫瑰花要開，還管不管別人看的到嗎？我不管走到哪，都要像玫瑰花一樣綻放。要嘛不是當火就是當冰，我不當一杯溫開水討人喜歡。」
聲稱作自己的女星很多，但能把言詞間的信誓旦旦，化成具體表現的人並不多。更常見的是聲稱喜愛現在年齡的自己，轉頭仍不忘尋求醫美的大動土木。書面年齡成謎的白靈（據說共有多個版本），很堅定說：「我永遠停在二十六歲。」
「你想要成爲二十六歲嗎？」我問。
「不是想要，而是我就是二十六歲。不管身體或形象，我腦子就是這樣設定自己。我要永遠保有好奇、浪漫，如果天天擔心着急，就不會是這樣的自己了。人生很短，每天都是生日。對我來說，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就是昨天，它已經結束了。想真正體驗生活，就是此時此刻。至於明天還沒到來，我不擔心。我要把每天過得跟小女孩一樣，我的選擇，是出於我對人生的理解，你要明天美好，首先要把今天過好。」
聽白靈說這些心靈雞湯語，竟離奇地有說服力，因爲她的確是用行動實踐愛與和平的人，若真還剩餘什麼力氣，也都投擲在表演上了。就打扮而言，你可以說她斧鑿痕跡重，然而她的言行卻透露出真摯的純真，兩者形成強大而有趣對比。「我對自然很敬畏，你看一隻鳥，她沒有行李、沒有冰箱、沒有馬桶，也沒有錢，還是歡快地在外頭飛舞。牠擔心嗎？一點也不，我欣賞牠的自信。」非常new-age，非常白靈式的宣言，也讓大家看鳥的眼光從此不同，是吧？
因爲自由是無價的。白靈提到自己曾去比佛利山莊富人家作客，每人手伸出來，隨便一個戒指就是8百萬美金，處處都在炫富。她對此感到同情而憐憫，因爲他們的價值，竟然是建立在一顆石頭上。「你的價值比石頭大得多啊，卻反過來想用石頭證明自己的偉大？這怎麼了？你看我現在都不戴首飾了，因爲我是無價且獨一無二、坦承真實的。」
白靈口中說出來的話，幾乎都可以做成箴言T恤（可惜她本人衣不蔽體的時候多，無法當代言人）。她說，她在做一件很偉大的事，幾乎是集梅莉史翠普（智慧）與瑪麗蓮夢露（性感）兩者特質於一身。只要你勇於呈現，誰說女人身上這兩者不能並存？「你只有把自己做大了，纔會理解別人的精采。重點在於，你敢不敢呈現？」敢敢敢，只要是白靈說的我們都試着去敢。她不忘要我記下來與大家分享：「思想是精神的食物，唯有選擇健康思想，身體纔會跟着健康。如果天天恐懼擔憂，很容易生病發胖。」
死亡只是肉體老化，精神是永遠都在的，人類因爲時間概念纔有了死亡。
最後我問她，若有一天離開這世界，希望墓誌銘上寫些什麼，能被世人記得？「我覺得世上沒有死亡這件事。死亡只是肉體老化，精神是永遠都在的。人類因爲發明了時間概念，纔有了死亡。」受訪結束，見手邊沒有袋子，白靈索性用自己手邊的外套，裹起金馬紅地毯那件禮服，頂着濃妝走進外頭的夜色，嚷嚷與朋友飯局要遲到了，嚷嚷着剩下在臺灣一週的時間簡直要沒空出去溜溜，像個毫無牽掛與顧忌的少女。而看着她背影，衆人心裡想的卻是，願二十六歲的白靈精神永遠與我們同在。
後記：白靈以《墮胎師》一片獲本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提名，她認爲本片實際上講愛、親情、人性、宗教，真實反應社會問題。白靈在片中演活了一個平凡的女子，據她所說，「這是一個跟真實白靈截然不同的角色。」
Text／Marie Claire美麗佳人 Photo／Marie Claire美麗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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