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小偷偏愛國六重卡後處理裝置
“通過回看監控，我發現對方只用6分鐘，就把尾氣後處理裝置拆走了！”陝汽山東經銷商林文東在接受《中國汽車報》記者採訪時懊惱之情溢於言表，“10月29日凌晨2點，兩個小偷出現，2點06分完成偷盜，院子裡的攝像頭把這一幕拍得很清楚。他們帶着口罩，因此公安系統也沒法進行人臉識別。”
“被偷的是停放的衆多車輛之一，另外兩輛車也有被‘摸過’的痕跡，但是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最終沒動手。這些都是新車呀，被偷了這樣重要的零部件，還讓我怎麼對外銷售。”據記者瞭解，林文東並不是惟一的受害者，山西、陝西等地均出現了國六重卡後處理裝置被盜事件，這些案發地都是去年提前實施國六排放標準的重點區域。究竟什麼原因導致國六重卡後處理裝置成爲了偷盜者的目標？其背後又牽扯出哪些相關的行業問題？面對明年7月1日重卡國六排放標準的全面實施，它可能帶來什麼負面影響？就一系列相關問題，記者一一着手展開調查。
失竊現場視頻截圖，紅圈圈出的疑爲盜竊者同夥正在“放風”。
後處理裝置被盜前（左）與被盜後（右）的車輛局部比照圖
緣何成爲目標：覬覦其中貴金屬？
我國對於機動車污染物排放控制越來越嚴，重型車輛的國六標準不是在國五標準的基礎上簡單升級——不僅對污染物排放數值要求更加嚴格，而且對檢測方法、檢測儀器等的要求更加細緻，尤其配備OBD系統後，每輛國六車的排放數據將直接傳到中控系統，不達標的車輛運行會直接受到干預和限制。
據悉，目前國六後處理系統採用的主流技術路線之一是“DOC＋DPF＋ SCR＋ASC”技術，即通過對尾氣的氧化催化（DOC）、顆粒物過濾淨化（DPF）、選擇性催化還原（SCR）、氨淨化催化的處理（ASC）。其中，DOC部分使用了鉑（Pt）、鈀（Pd）等貴金屬作爲催化劑，大幅增加了後處理系統的成本，而處理環節的增加同樣使整個系統的造價“水漲船高”。無論整體售出還是提煉貴金屬，都讓不法之徒打起了偷盜後處理裝置非法獲利的歪主意。
解放動力相關負責人表示：“國六車的後處理裝置中的貴金屬可以回收再利用，廢料中的鈀粉收購價格約500元/克。”中國汽車工業協會副秘書長李邵華也介紹道：“國六天然氣重卡，採用三元催化的技術路線。鉑的催化效率高、效果好，所以在整個後處理器裝置中使用量較大，約爲幾十克，總價達到幾萬元。國六柴油車的後處理系統中貴金屬含量雖然少一些，但也有相當的使用量。從這方面來看，這些貴金屬的高價值可能是國六車後處理系統被盜的重要原因之一。”天津大學內燃機燃燒學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姚春德佐證了這一觀點：“後處理裝置中的貴金屬提煉難度不大，通常作爲催化劑塗層，用王水或強酸溶解下來，很容易進行後續加工。”
此外，部分重卡經銷商也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後處理系統單價高，又是國六車輛必需品，竊賊得手之後，即使折價一半，也很容易出手銷贓。”另一位山東的重卡經銷商告訴記者。不過，部分專家對此提出質疑，不同發動機型號之間的後處理系統難以通用、互換，因此可能並非是被盜主要原因。
被盜直接後果：重卡輕則失效重則報廢
盜賊爲些許的經濟利益鋌而走險，對國六車經銷商和用戶的影響則是巨大的。
“後處理系統被盜還是頭一次聽說。”山東省汽車行業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譚秀卿向記者表示，“沒有後處理系統或後處理系統失效，對國六車輛的正常行駛肯定有影響，最直接的就是尾氣監測不達標，不符合運行標準，正常運營受到阻礙。”
解放動力相關負責人也明確指出：“後處理裝置移除後，國六車輛不能正常行駛，只能通過跛行狀態到就近修理廠尋求幫助或短途移動至安全地帶等待救援。”
由國六標準重型車在尾氣排放控制監測系統、排氣後處理系統等方面都做了全新升級，對車載診斷系統的閾值及監測條件等技術要求進行了修訂。不同於國五階段的要求，國六標準通過車載排放診斷OBD系統等一系列監測項羣組，實現對排放數據的實時上傳、診斷監測。在一系列配套監測設備運行下，中央控制系統將會對尾氣排放檢測不合格的車輛採取限油、限速、限扭矩等控制措施，直接干預和制止車輛的運行。
“每一家整車企業、發動機企業都會有自己的控制策略。”譚秀卿解釋道，“但從整體工作原理上講，排放不達標首先會引起車載報警系統報警，隨後在相關監控控制系統的聯合作用下，可能直接使車輛停止正常運行。但考慮到實際情況，通常車輛都會設定一定跛行空間（限油或限速、限扭矩），便於駕駛員將車輛開到維修站點。”
被盜後續影響：損失自擔、維修有難度
被盜後的國六車需要重新安裝後處理系統，目前這項支出由用戶自行承擔。
“被盜的車是預售的國六天然氣重卡，整車大概40多萬元，而尾氣後處理裝置原廠單價就要7萬元，約佔據整車成本的近1/5。如果重新安裝不僅成本巨大，而且還會影響新車價值。”關於後處理裝置被盜車輛的後續維修問題，林文東非常苦惱，“得不到保險賠償，只能自認倒黴，自己掏腰包維修。”
譚秀卿認爲：“由於被盜而造成後處理裝置缺失，不屬於車輛的工作失效或質量問題，目前還是要由用戶或消費者自行承擔損失。而且由於只丟失了部分零部件，也不符合整車險的賠付標準，現行保險險種無法起到保障作用。”
解放動力負責人則建議用戶遇到這種情況儘早聯繫整車廠商：“我們提供的質保服務只限定質量問題，用戶若因意外或遭遇盜搶，最好第一時間與整車企業取得聯繫，確認後處理器供應商爲解放動力的，通過服務熱線或就近服務站申報，我們會及時提供援助。”陝汽售後部門的工作人員趙文嵩作出回覆：“目前這方面損失需要由客戶自行承擔，不過企業目前已在爲相關零部件的安全性作進一步考慮。”他告訴記者，後處理系統本身修理難度不高，但需要相對專業的設備，普通用戶無法完成，後處理總成拆裝一般修理工基本就能操作，電控系統內重置略有技術含量，尚不屬高難度。預封裝的DOC、DPF、SCR組裝，一般修理工也都能操作。但後處理封裝需要專用設備，一般修理廠不具備這方面的能力。
“原來的小偷主要偷油、輪胎，因爲在原來的車輛系統裡面，這些屬於高價值、易轉手的部分。現在變了，國六車的後處理裝置升級後裝備了多套系統，單價也隨之上漲，對不法分子來說更有誘惑力，而且偷盜難度低，僅需十幾分鍾就可以完成盜竊過程。”姚春德對國六車後處理裝置失竊案的發生存有擔憂。
作爲受害人之一，林文東也表達了自己的憂慮：“我的車就停在自己的院子裡，裝有攝像頭後處理裝置都能丟，如果這些國六車停在加油站、收費站，甚至路邊，可能會面臨更高的失竊風險。我已向公安機關報案，等待後續的結果。”
考慮到重要零部件的高價值和安全性，部分車企和相關部門表示已開始討論防盜措施和特殊險種的設計，這不僅是對用戶權益的保護，更是爲國六標準全面實施構建一個良好的行業生態。解放動力相關負責人提出：“對於國六車用戶後處理裝置防盜的需求，解放動力將積極配合各整車企業進行此類功能的研發和攻關，切實解決廣大用戶的後顧之憂。”某後處理系統零部件供應企業稱：“此前，有的情況是不法分子保持後處理外結構不變，只取出其中催化單元后將外殼封裝好。基於這種案例，廠家針對內部結構進行了防盜設計，避免了竊賊直接取走催化劑。”不過，目前來看即便如此，現有防盜設計依然難以奏效，後處理裝置仍然難逃魔爪，由此可見對這種高價零部件的安全問題需要加以更高的關注。
譚秀卿認爲，可以從整車佈置的角度入手，增加一些防盜設施，以提升後處理系統的安防性：“若是這種情況發生頻次較高，作爲生產廠家來說，肯定要考慮在結構設計上做一些防護措施，比如直接焊上封閉的框架，就可以大大增加偷盜難度，降低裝置被偷概率；保險公司可以考慮設立新險種，對用戶予以賠付。”趙文嵩就告訴記者：“我們正在考慮爲高附加值零部件設計專門的險種，探索性地爲重要零部件投保，目前在與多家保險公司進行協商。陝汽要做的是基於託管服務的延伸，提供針對高附加值零部件＋整車＋事故保險的整套服務。
引發後續關注：加強售後提供更好服務
隨着國六排放標準的全面實施，車輛的售後維修將成爲用戶和車企共同關注的重點。對於用戶來說，可靠的售後服務是維護整車和零部件良好性能的重要依靠；對於車企而言，要儘快完善國六產品維修網點的佈局，方便用戶獲得方便優質的服務。
“國六車後處理系統成本較高。單純維修，技術難度較大，所以後期我們主要引導用戶加強維護、定期清洗處理、加註符合國標的尿素，避免在使用過程中出現損壞。”趙文嵩告訴記者，在售後網點佈局方面，陝汽也進行了前瞻性規劃，“我們已完成重點區域服務網絡國六車後處理系統服務能力、備品備件的升級準備工作。按照內部劃分，服務網絡分爲領航站、標杆站、普通站等，對相關人員的培訓在重點地區實現了全部覆蓋。另外，售後維修所需要的濾芯等配件，也開始在重點區域投放。目前，陝汽在全國範圍內有1200家服務網絡，東部服務半徑30公里，中西部爲50公里。未來，我們還將隨時關注國六車在全國範圍實施的開展，佈置更多維修網點，加強自身培訓，不斷提高國六發動機、後處理裝置的維保水平。”
解放動力相關負責人對記者表示：“解放動力正在考慮將預封裝或再製造的DOC、DPF、SCR部件單件投放市場，現階段積極推動服務中心和重點區域服務站採購DPF再生和SCR後處理器維護設備，並已開展多輪國六產品專項培訓。解放動力會考慮藉助社會專業後處理器服務網點開展相關專業服務業務，並對原有的服務網點進行技能提升，以滿足用戶需求。”
帶來更多思考：技術路線選擇要從實際出發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國六重型車後處理裝置失竊案例的發生，表明已有不法分子對高價值零部件動了心思，只靠個人防備顯然不夠。整個行業需要共同營造、維護國六標準實施的良好環境。這不是僅僅一家或幾家企業就可以做到的，需要全行業和政府相關部門攜手應對。
此外，不少專家對於國六重卡後處理裝置被盜事件提供了另外一種解讀思路。“目前採用的DOC＋DPF＋SCR和（HiSCR）方案值得商榷，照搬國外的排放控制路線，不一定符合中國實際情況。以車用尿素爲例，歐洲尿素價格相對較低，售價僅佔柴油的1/7，而在中國市場則佔到1/3。”姚春德認爲，“從這一角度考慮，國內甲醇成本較尿素更低，是否可以推斷柴油＋甲醇的技術路線更符合中國國情？”
“未來排放控制路線的選擇應該更多考慮用戶利益，調動參與者的熱情，而不能單純依賴政策強推。設備丟了還可以重裝，但路線錯了可容易南轅北轍了。”姚春德說。（本文中人物林文東、趙文嵩均爲化名，圖片由失竊方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