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水而生的城市 從濟瀆廟走到雲臺宮
小北海及水邊的龍庭,宛然一座小型的北方古典園林。本文攝影均爲 張小中 圖
說到濟源,從字面上來理解,就是濟水源頭的意思。沒錯,這裡便是大名鼎鼎的詩經《爾雅》中提到的四瀆:江、河、淮、濟中的“濟”的源頭。濟水歷來神秘莫測,因爲它時而是地面上的河流,時而又成了地下的暗河,而且多次改道,如今它乾脆消失了。
不過,那些因濟水而生的城市,卻有很多沿用到了今天,比如濟南、濟寧、濟陽和我們要遊玩的濟源。在古代,濟水的地位很高,從唐代開始以大淮爲東瀆、大江爲南瀆、大河爲西瀆、大濟便是北瀆,他們都是帝王們經常去祭祀的地方。而如今坐落在濟源市城北的濟瀆廟,是四瀆中唯一留存至今的古建築羣,濟水的源頭也被定義在此,廟內的北宋大殿也是河南省最爲古老的木結構建築。
我是一個愛水之人。每到一個地方旅行,總想查查有什麼河、什麼湖,或者找個有人工湖的市民公園跑跑步,也是極好的。對於中國的大江大河,我自然是熟悉且熱愛的,但有一條河卻很特殊,便是濟水。讀過的很多古書中經常會出現濟水的大名,但與這個時空環境裡的現實兩廂對照,卻很難說出這條河到底在哪裡。有一次在洛陽遊玩,臨時起意,我和小夥伴租了一輛車便往洛陽北邊的濟源——傳說中的濟水源頭,去一探究竟。
濟瀆廟的佔地面積超出了我們的想象,碩大的明代木牌樓式大門,頂着繁複多層的斗拱裝飾,大門後面的神道筆直悠長,行道樹倒是成了天生的遮陽傘。院子裡有兩顆巨大的槐樹,據傳有2000多年曆史,依舊煥發着生命力。掙扎着向上的枝葉和枯叟的樹幹,就像一位睿智長者的身軀一般,如今成了百姓們祈福的地方。說來奇怪,但凡是上了點年歲的樹木,貌似中國人都會把它視爲祈福對象,說這樹是有靈性的。我既不是什麼科學家,也不是神學研究者,這上千年歲數的樹到底有沒有靈性先暫且不論,說它運氣足夠好,我倒是認同的。
濟瀆廟的北宋大殿正在維修,雖然沒能夠看到整體建築,但有幸看到了古代木建築的落架大修,也真是難能可貴了。大殿被一圈鐵板圍着,從外部很難觀察到裡邊的情況。時至中午,我們硬着頭皮敲門試試裡邊是否還有工作人員,只見一位穿着背心的大爺來接待我們。熱情的大爺不僅帶我們一一參觀了這個古建築維修的小工地,還介紹了一些關於維修的事情。
眼前的維修場景就是古建築常用的落架大修(落架大修是指當建築構架中主要承重構件殘損,有待徹底整修或更換時,先將建築構架全部或局部拆落,修配後再按原狀安裝的維修方法)。整個大殿牆壁之上的木結構,都被拆解了下來,並且編了號,方便以後再組裝上去。損毀的木構件,被新買來的木材替換掉。替換木材的選擇也十分講究,不僅要買同類樹種,而且要買老木頭,所有的這些都是爲了更加原真的保留建築風格。聽大爺說本來修復工期就半年,但在拆解過程中發現了許多白蟻,文物部門決定把牆體和地基都拆解檢查一遍,徹底消滅蟻患。對於這麼珍貴的文化遺產,這樣認真的態度是值得的。在和大爺的攀談中,我們能感受到社會對待文物的態度都在向好,可能這纔是我們這個國家崛起中值得開心的事情之一吧。
落架大修施工場地
在大殿之後有一個水潭,雖然面積不大,水也淺可見底,但這裡被稱作“小北海”,暗合北瀆的地位。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而小北海一直被看做是水神的居住場所。小北海周圍修建了不少亭臺樓閣,宛然一座小型的北方古典園林,其中龍庭毗鄰水邊,龍庭的石勾欄更是中國保存唯一的宋代石欄杆。
從地理的角度看,小北海的水主要來自於泉水,只不過目前泉眼也幾近乾涸,人爲的往這裡注入了不少。濤濤濟水已經不見了蹤跡,留得住這點點源頭,也算是爲後人提供了一處憑弔之所。形式上的濟水源頭歷來被定義在濟瀆廟的小北海,那事實上呢?有不少研究者提出,小北海的泉水來自於西邊的王屋山,所以要是說王屋山是濟水的源頭,也不算什麼錯事。其實,在千年之前,有的人就認識到了這個問題,唐代的李頎就有詩云:“濟水出王屋,其源來不窮,伏泉數眼沸,平地流清通”。
告別了濟瀆廟,我們來到不遠處的另一處仙風道骨之處——奉仙觀。目前的奉仙觀還是宗教之地,內有道士生活。中午和晚上有道教課程,鼓樂聲聲中飄來幾乎聽不懂的經文,雖不懂意但也韻味十足。道觀面積雖不大,有故事的文物卻很多。三清殿爲金代建築,減柱法的運用讓大殿看起來“手法豪放,運思奇特”,樑架之上還存有彩繪。院內的石刻有太多有趣的看點了,不過確實需要多瞭解一點歷史,會更好的讀懂他們。有康熙皇帝封徵臺灣回大陸的馬濟勝爲“震威將軍”的墓道石刻;有後晉兒皇帝石敬瑭之父的墓道石羊;還有唐玄宗撰文的《玉真公主受道靈壇祥應記》唐碑。唐玄宗和玉真公主都是受過籙的道士,公主還和李白傳出了緋聞,她的晚年便是在濟源西邊20公里的王屋山度過,那裡也是小北海泉水的最初來源。
濟瀆廟內2000年的槐樹
從濟源到王屋山的山路七拐八拐,不過綠化十分好。道路上鋪滿了小麥,借力過往的車輛,一部分小麥就從麥苗上擠壓了下來。車行過王屋鎮,遠遠在就能看到主峰“天壇”。王屋山的海拔不算高,立於太行山脈南端,黃河北邊,給人一種壁立千仞的壯闊感。很多人因爲“愚公移山”的故事知道王屋山,可在道教裡這座山可謂神聖無比,位列十大洞天福地之首。據說頂峰曾經爲軒轅黃帝祭天的地方,唐朝又因爲皇室的推崇,王屋山的名氣達到了頂峰。
整個王屋山的登山道走起來挺艱難的,往返頂峰需要4小時,青山綠水爲伴,偶爾碰到個沒見過的動植物,也不算無趣。山頂一覽無遺的壯闊,雄風拂面,這是對汗水最好的回報。不過,整個王屋山讓我印象最深的是顆2000年的銀杏和香火嫋嫋的雲臺宮。
這顆銀杏樹就位於景區停車場不遠處,樹高45.7米,樹圍9.45米,被當地人稱作“七摟八柺棍”。這麼古老的樹,自然逃不過被當做祈福對象的宿命,繞着樹幹一圈圈的紅布條,不知道裝着多少人的心願。如果銀杏樹能說話,我到是想問問它:這麼多年了,是否勒得慌?
雲臺宮大殿石柱雕刻
王屋山從唐代開始,就營建了許多宮殿樓閣,也不乏皇家手筆,如今剩下規模最大的古建築羣是雲臺宮。主體建築三清殿和玉皇閣都是明朝正德年間重修的,兩大建築的柱子均爲石質,並且雕滿了道教圖騰,比如騰雲駕霧的龍鳳、啼叫的百鳥,還有八仙、黃帝炎帝等仙人。殿內東西兩壁繪有明代壁畫,雖有些脫落,但也稱得上佳作。
雲臺宮的參觀時至傍晚,道士們和附近的村民正在三清殿唱誦經文,飄逸的香火中攜來的是動聽的韻律,在這青山古剎中,我們總是想再多駐足一會兒。想在王屋山找到什麼濟水源頭的直接證據,我想一時半會是不太可能的,不過這香火、古建、道士、古樹等意向共同營造的氛圍,讓我頓時覺得一切關於濟源、關於王屋山的神話傳說和愛情八卦都是那麼的美好。想說的是,一次旅行的開始可以沒有多麼隆重的理由,哪怕是類似於小學課本中“愚公移山”這種故事,都是我去探尋某片未知之地的動力。
雲臺宮晚課法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