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生3──《源氏物語》新譯選摘

散文

回來了。源氏問道：

「怎麼去那麼久？到底怎麼樣了？荒草這麼茂密，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樣子。」

惟光將邸內的情況報告：

「如您說的雜草叢生，我在裡頭找了一會，總算找到人了。是侍從的姨母，叫少將的老年人，聲音跟以前沒變。」

源氏覺得好可憐，心想：

「在這荒煙蔓草的地方，小姐是怎麼度過的？我太粗心了，怎麼不早點來看她呢？」

自責起自己的冷淡無情。

「怎麼辦纔好啊？今後像這樣微行也不容易，今晚如果不是趁便，也不會來吧，聽到她還是從前的樣子，可知她的個性是多麼貞潔呀！」

源氏口中雖然這麼說，卻還猶豫着，沒有馬上進入門內。也想送一首適合現在心情的和歌過去，又擔心跟以前一樣不吭聲，讓惟光久等，也過意不去，就打消了送信的念頭。惟光稟報：

「雜草叢生不容易走進去，讓人先掃落露水再進去吧！」

源氏口中吟道：

「欲尋蓬草深無路，忠貞不移小姐心。」

還是下了車。惟光用馬鞭拂去腳下的露水，前頭帶路進入邸內。

樹枝上落下的雨滴如秋雨，惟光說道：

「有傘呢！真的像古和歌（譯註：見《古今和歌集 東歌》）說的〈樹下露水勝過雨〉。」

源氏的褲管似乎完全溼了。以前這道中門，早已殘破不堪，若有似無，而如今更是形跡全無。源氏進入裡面，實在不相宜，還好那裡沒有其他人看到，不用操心。

末摘花相信有一天源氏一定會來，一直等待着終於有了回報，自然非常高興。可是一身打扮如此寒傖，怎麼見人？大貳夫人送給她的衣服，由於是討厭的人送的東西，便看也不看就叫身邊的侍女收進薰了香的唐衣櫥裡。由於是薰了懷念香味的衣服，侍女們便取出來。末摘花無奈，只得更換。把煤煙薰黑的幾帳拉近身旁坐下來。

源氏一進來就說道：

「妳在這荒草叢生的府邸，孤單度過長久歲月，辛酸非比尋常。而我自己由於不會變心的個性，所以沒有確認你的心意，讓露水沾溼衣袖就來探望妳。對我這樣的心意，不知妳有何感想？這幾年來我疏於探問，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希望妳能寬恕。今後，如果我做出違背妳心意的事，我會負違反誓約之罪。」

沒有那麼深的情意，卻說得多麼甜情蜜意，源氏就是這樣的人。

今夜即使想在這裡泊宿，荒蕪的府邸樣子跟源氏的身分實在不相稱，只好找個好藉口，準備離開。

庭院的松樹雖不是自己親手種植，已長得高大，源氏不禁想起自己這幾年如夢般的浮沉歲月。對末摘花吟道：

「藤花垂鬆步難移，松樹猶似待我宿。屈指算一算，不見妳的日子也有好幾年了吧！這之間京裡也有許多變化，每一件都是讓人心痛的事。將來一切穩定之後，我再告訴妳我在鄉下的辛苦情狀。而妳這幾年來幾度春秋的辛酸日子，除了我之外應該沒有其他人可以訴說吧，我打從心底從未懷疑過，想想真是不可思議呀！」

末摘花答歌道：

「經年累月空等待，今日來此只看花？」

源氏看她吟歌時的神情態度，衣袖飄散出來的薰香味，感覺比過去更成熟更有女人味。（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