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集－千禧夜在舊金山

從北灘到擠得水瀉不通的漁人碼頭，等待千禧第一束煙火。海灣深不見底，海水冰冷如昔。那年亦是911前夕。

2000年前夕於舊金山，少不得要party，以最在地與遊客的方式，於是我們訂了Beach Blanket Babylon（BBB）的戲票。

畫家出身的Steve Silver於1974年創造這出音樂劇，推出以來歷久不衰。《歌劇魅影》、《西城故事》、《媽媽咪呀》到城裡巡演，駐足多久總有離去之時，隔一陣子或許再回籠，或許不，但BBB至今已於「小義大利」的北灘（North Beach）連續演出30餘載，成爲史上最長壽上演戲碼，舊金山最膾炙人口的表演。戲院前路段更名爲Beach Blanket Babylon大道，英國女王訪問霧都，也藉由BBB體驗了非常美式的幽默，以及異常華麗與荒謬的組合背後，投注於這迷人都會的濃厚情感。舊金山土生土長的Steve Silver，於該戲成功邁入第20個年頭因愛滋病過世，卻爲他最愛的故鄉留下與金門橋同樣銘刻舊金山記憶的作品。

故事很簡單：白雪公主懷着多少有些蠢的純真周遊世界，尋找真愛，最終發現沒有什麼比得上舊金山。沿途她遇上戴着不可思議高帽子、梳着驚人髮型或服飾誇張的各路人物，又唱又跳諷刺時事名流，結合脫口秀的辛辣與歌舞劇聲光娛樂，瘋狂笑謔，俗濫入骨，就是盡得精髓。若光是同一套搞笑噱頭，早晚山窮水盡，決計撐不了30年；BBB的敘事鬆散，就是讓橋段花樣方便隨時更換，緊緊跟上當今世態人心，方能搔到癢處，不因歲月流轉而失去新鮮感。披上帳篷戲服站上舞臺的佔領華爾街抗爭者、賓拉登與格達費、英國皇室世紀婚禮、州長阿諾與管家的婚外情、前紐約州衆議員維諾的裸胸與褲襠，即時成爲新一季演出話題，可知其用心。

千禧夜觀賞BBB，我們回顧了那個年代的八卦，瞧着欲以性醜聞案彈劾總統的衆議長金格瑞，與梳着貓王頭的柯林頓、希拉蕊合唱「蛋蛋着火了」；麥可傑克遜上場，帶着心愛的黑猩猩或幼童，雪兒在月下唱得發暈。BBB每年總要翻制別出心裁的巨大帽子，讓人讚歎演員拱住高達數尺造型帽的能耐──或是白雪公主在義大利遇見的斜塔與pizza婆婆、拉斯維加的吃角子老虎、倫敦大笨鐘、甚或收集了整個閃耀星球的世界帽。然而壓軸必然迴歸舊金山，那一頂擠滿泛美大廈、金門橋、中國城、港口鐘樓的巨帽霸滿整個舞臺，足足讓所有演員庇廕其下，終曲後燈暗了，更顯帽上乾坤──諸地標的燈火逐次亮起，纜車閃着頭燈，費力爬上綴有維多利亞房舍的斜坡。

只要心繫於舊金山，很難對這一幕無動於衷。這戲活脫是個嬉鬧的海灘派對（beach party, beach blanket），卻道出這光怪陸離城市拼貼多重文化人種，所呈現的無邊魅力。充斥紛紜衆聲的舊金山，構築巴比倫通天塔那樣顫巍巍、一頂高過一頂的帽子，崩毀之日亦在眼前麼？

舊金山，巴比倫（Babylon）。從北灘到擠得水瀉不通的漁人碼頭，等待千禧第一束煙火。海灣深不見底，海水冰冷如昔。那年亦是911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