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禁師生出國是否合理？」法律系學生要務實點！
● 姚孟昌／英國倫敦大學法學博士、輔仁大學學士後法律學系專任助理教授
昨（16）晚跟學生上憲法，排定科目是講言論自由。只是學生都知道，我的課程比照立法院開議前有國政論壇時間，我們上課前會談時事。
昨天從侯市長下令，新北市高中職以下學生6月底前不準出國開始談起。
我問：「侯探的命令之程序合法性與實質正當性爲何？兼論地方政府權限範圍。」看到學生振筆疾書，我說這題期末不會考。
我又問學生：「如果今天這命令是來自行政院會議，除探究法源依據之外，如何根據比例原則，探討措施的適當性與比例性？」
我自問自答後， 學生說：老師你解釋很好，應該要告訴國人。
我回答學生說：我不過是一個老師，不是時鐘。報時該找時鐘， 不論你要順時鐘還是逆時鐘，時鐘準就照時鐘做事，時鐘不準，就好好校對時鐘繼續做事，你總不會一直罵時鐘而不做事。學生大笑，說老師英明。
▲陳時中認爲，防疫期間應嚴禁高中以下師生出國。（資料照／記者林敬旻攝）
咱們教學生憲法， 當然可以三句不離阿岡本與Schmitt，這比較像學者。凡事要質疑政府用心，要警戒政府會將例外視爲平常，進而規避憲政體制的約束，這纔是有風骨能獨立思考的學者。纔像是曾坐在中正紀念堂六、七天，面對憲兵警察嚇得要死，然後看到一堆領袖進總統府被摸頭，而氣得要死的純潔青年─不，是更純潔的中年。（編：阿岡本與Schmitt是國外知名法學者）
可是，就如同我跟學生一再強調， 法律是治事論理的專業，是實踐的科學。法律人是務實的， 必須面對問題解決問題，這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法律問題常常突然發生，甚至是無先例可以參考，因此欠缺法源是一定會遇到的事。學者可以兩手一攤說「於法無據、違反常例」。律師則不行，律師必須解決問題。訴訟無法解決找非訟，實體法沒答案，則想辦法從自然法、社會慣例、他國立法例找依據。
更重要的是，一個好律師不能放棄自己的當事人，就如同醫生不能放棄病人，老師不能放棄學生。一定要努力解決問題，因爲問題不解決，不是論文寫不出來的小事，而是與他人身家性命交關的事。咱們法律人不能不戒慎恐懼。
▲法學者指出，法律問題常突然發生，無先例可參考，欠缺法源是一定會遇到的事。（圖／記者李毓康攝）
法學者與律師的差異
法律爭議發生與法律關係中，有人的情感、經驗與想法充斥其中。法律人固然要黑白分明，但法律問題有許多模糊地帶， 處理的問題介於有或沒有之間。 因此在解決爭議的同時，維持關係是我們的目標。定份止爭的目的，是要讓共同社會生活能夠存續。
因此，學者可以堅持己見，不惜與人吵架，律師不能這樣。律師可以堅持原則，但應對要柔軟，方法要變通，這才能解決問題，才能贏得信任，才賺的到錢。特別是最後一項，對你我非常重要。
因此，當我們看到順時鐘與逆時鐘們各持己見，就是我們發揮的空間。不然老師幹嘛一直提醒大家，法律人不能只懂訴訟，更要懂談判、調解與和解的非訟爭端解決？
▲防疫若要成功，處置需明快，平時體制已不敷使用。（圖／翻攝自蔡英文臉書粉專）
防疫重迅速 須仰賴特別法
回到時鐘問題，大家希望防疫成功，也怕政府因此違法擴權，侵害人民自由。 這Dilemma正是民主憲政必然存在的問題。（編：Dilemma指進退兩難、困境。）
要防疫成功， 政府必須處置明快、迅速集中力量斷然作爲。這絕非平時體制可以達成，需要依靠特別法制度。運作特別法制關鍵，不在於法源， 而是在於如何啓動與執行，以及後續的停止機制。
在緊急時期，全民認清敵人，彼此互信團結對外非常重要。英美民主是他們可以將大權交給邱吉爾、羅斯福。戰後， 英國人趕走邱吉爾，美國人修憲法限制總統任期。
這是歷史的教導，這是我們應該崇奉的民主。不是遇事衆說紛紜，各不相讓，於是謀議未定，金兵渡河。清議之可畏，正是如此。
學生常問，老師你教憲法到底在教什麼。 怎麼不像補習班教公式、教解題？我說，你看補習班的東西會一直糾結在法律明確性、法源、程序規則。
我教憲法，是告訴你爲什麼有這些規定？這些規定是要預備你解決那些問題。我也告訴你，那些問題是這些規則無法解決的，因此我們必須從政策角度思考，要以歷史爲師。
▲法學者認爲，禁止師生出國的爭議，可從民主先進國家的法制找到答案。（圖／路透社）
禁師生出國爭議何解？可參民主先進國家經驗
講了半天， 學生問：該怎麼處理爲防疫而下令不讓學生、老師出國的問題？
我說：當歐洲各國一一下令封鎖邊界，咱們也可以參考他們做法。當邊界都封鎖了，不準出國就不是針對誰下的命令，而是要從防疫的必要與有效的角度來思考。而歐洲那麼多國家的民主憲政都比我們先進，參考他們的法制就可以得到答案。
最後，我問學生：誰是自由民主憲政的護衛者？是時鐘、電火球、香菜總統、3Q、咆哮天王、啓程主席、還是某P？
學生：我們人民。
沒錯， 只要記得We the People，憲法考試起碼加50分。（編：We the People梗出自美國憲法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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