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廢的浪漫：《輻射》世界裡的衣食住行
進入《輻射》系列的世界，一股懷舊復古的氣息撲面而來。電子管、陰極射線顯示器、鏽跡斑斑的金屬板……一切都在向我們講述一個不屬於這個時代，但是曾經輝煌過的世界。和賽博朋克展望未來的角度不同，《輻射》世界裡的未來充滿着破舊過去的味道。然而如果你把這個世界的時代歸入所謂的“蒸汽朋克”，它似乎又不夠老舊。這個時空裡的一切設備都讓我們似曾相識，卻是很久不見。
不需要對二戰後的人類歷史有太多瞭解，你就能夠想起這些經典元素都來自於大型工業化方興未艾的上世紀中葉。1945年到1965年的20年間，冷戰的鐵幕讓人類文明籠罩在陰影之下。由於那個時代的顯像技術還處在真空管階段，原子能也漸漸的進入人類社會，因此這個風格被稱爲“真空管朋克”，或者“原子朋克”。請隨着筆者一起來看看真空管朋克時代遊戲人物們的衣食住行。
真空管朋克不是悲觀主義者的代名詞，主張機械美感、大量使用直線和對稱幾何圖形構成的ArtDeco風格，纔是真空管朋克最具象的主要文藝特徵
衣
說起真空管朋克人物的穿着打扮，老遊戲《生化奇兵》有話要說。遊戲的時代背景是最典型的1960年。男主角落入大西洋中的蘇聯基地，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已經被人遺忘的秘密。男主人公Jack穿的這一身像核電站防護服一樣的衣服就是那個時代給人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不要小看這件衣服，它可是融合當時頂級材料的高科技產品，A級防化服不僅能夠保證人員不被外部的有毒空氣污染，還能提供防火功能。
儘管穿着防護服，男主還是沒有小妹妹厲害
今天的防化服可以做到只有7公斤重，幾釐米厚，也有賴於高分子材料幾十年來無與倫比的進展。常見的美國杜邦公司研發的Tychem TK面料對酸、鹼、高溫都有很強的抵抗力，撲滅化工廠火災時，消防隊都離不開它。但是在當時並沒有這麼好的技術，防化服往往是採用內襯高分子材料防化學中毒、中包石棉夾心技術防火，外部則是相對硬質的普通布料。穿着起來非常不舒服，但是也算是沒有辦法的土辦法了。直至今日，很多影視劇的火場鏡頭仍是讓演員身穿石棉墊板的服裝演出，也有很多演員因此而喪命。
除了面料技術，從設計上來看《生化奇兵》男主的這件防護服還參考了當時潛水服和航天服的設計思路。全露式玻璃頭盔和充滿鏽蝕感的探照燈就像是黑夜裡隱隱出現的一個獨眼巨人一樣讓人不寒而慄。上世紀60年代，由於美素雙方的太空競賽愈演愈烈，這種全露式頭盔成爲了西方社會在日常生活中軍轉民的象徵，時裝設計師也紛紛把這個概念引入到自己的作品中。
1965年的某航司空姐制服
另一部動漫大作《環太平洋》中俄國機器人切爾諾阿爾法也使用了相似的設計手法，看上去像是美國人對前蘇聯的一種普遍偏見。但這其實是有原因的，我們將在“住”的部分予以進一步分析。
切爾諾阿爾法的造型也是一種典型的真空管朋克的服飾類型
食
對於上世紀被核戰爭陰雲籠罩的時光，年紀大一些的玩家應該有印象。由於中國人口衆多，工業生產力又不發達，民防措施不可能搞得像英國那樣全覆蓋（不列顛空戰期間以德國空軍的密集頻次，英國死傷民衆不過幾千人，有些還是因飢餓而死）。爲了用最小的成本做好最大的工作，中國政府提出了“深挖洞、廣積糧”的口號，以應付隨時可能發生的戰爭襲擊。這種情況下，吃的東西當然也不可能太上臺面，能填飽肚子就不容易了。
想看那個年代的食物，考察一下《輻射》的食物包就行了。首先是罐頭肉，原作裡叫Cram肉罐頭，現實中的參照是Spam牌肉罐頭。
這東西受了輻射還能用100年
很多人沒有猜到的是，今天超市裡幾乎無人問津的肉罐頭，曾經是美軍參加二戰的重要幫手。罐頭類食品最早是19世紀初，一個法國廚師爲了給拿破崙的軍餉運輸出主意時想到的，用密封罐高溫蒸煮肉類的方式殺菌防腐。直到人類發明了大規模冶煉鋁的方法，鋁罐才成爲了可能的選擇。二戰期間物資緊張，荷美爾公司把滿是碎骨頭的豬肩肉做成肉罐頭送往前線，填飽了士兵的肚子，也救活了無數戰後饑荒的日韓民衆。
保險速食薯泥也算當年的一個高科技產品。自己在家做土豆泥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從煮土豆到去皮、壓制，一鍋土豆泥可能要花一上午的時間。速食土豆泥至今也沒能認祖歸宗到某個發明家，發明時間也不明。但是鑑於它的添加劑裡有大量植脂末，發明時間應該不會早於雀巢公司爲了開發咖啡伴侶而把植脂末作爲食品添加劑的上世紀60年代。
至於飲料中頗受人們歡迎的核子可樂量子口味，就更是借鑑了現實生活中可口可樂在冷戰期間的一次謠傳了。當時的美國人深信，體內有一點輻射能夠在將來的核戰爭中獲得生存優勢，於是大量使用可能含輻射的物品。想了半天，飲料裡可能有輻射的也就是這個冒泡泡的可樂了。一時可樂大賣。而按照量子口味可樂的描述，是戰前增加輻射量的超級口味，就更是一個美國科幻界諷刺民衆的梗了。
核子可樂海報，明顯惡搞可口可樂
看夠了冷戰時期美國的食物，我們再來回頭看看蘇聯的房子。真空管朋克的建築風格有一個很明顯的設計傾向就是傻大黑粗，用暴露的管線、沒抹開的膩子、鏽蝕的鋼架來營造核戰陰影或者核戰結束後整個世界的蕭索氣息。先來一張被很多文青奉爲至寶的攝影聖地的大圖。
充滿魔幻現實主義的保加利亞建築Buzludza
這座爲紀念保加利亞共產黨成立的紀念性建築已經成爲了一個科幻取景地，也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但是它的建築風格是真空管朋克的最佳樣板。首先是飛碟一般的外形具有很強的未來性，這也是真空管朋克一般着眼的時代背景——從冷戰時期一步而入信息社會的世界觀。第二是建築材料的選擇上用粗放的外表渲染一種具有悲壯英雄情懷的建築格調，正是泛蘇聯陣營當年喜歡的樣子。
再來看一張莫斯科大學的近照，這種因粗獷而史詩的感覺就更加明顯了。
這種建築物讓人看了就對權力生出了一種敬畏
“美”在蘇聯語境裡大約就相當於腐朽的西方資產階級享受，是應該被儘量排除出紅色陣營的。軍方的實用風格幾乎統治了蘇東陣營的審美形態。這種深受斯大林審美影響的建築風格反應在遊戲裡，就是《紅色警戒》裡紅色陣營的那種鉚釘外露、磚縫明顯的建築物。甚至主基地外的紅牆都是在向紅場致敬。說到這裡，你大概已經領會了爲什麼冷戰風格的衣服和機器人會是那個樣子了吧？
充滿時代特色的《紅警》是永遠的經典之作
但其實這是美國人引領的西方主流文化對蘇聯風格的一種偏見和挑釁。蘇聯式設計在暴力美學之外，其實還有更多精彩的元素。由於東德是包豪斯建築風格“少即是多、以人爲本”的策源地，蘇聯建築風格其實從這個學派繼承了很多理念。
你別看它不是什麼雕樑畫棟的建築，暖通、供水、居民舒適性一應俱全。只是這種樓房傳入中國變成筒子樓和老公房以後，似乎就徹底變了味。
比如東德的集體宿舍樓
行
有很多人對上世紀30年代的老爺車愛不釋手，儘管無論從馬力、駕駛體驗、安全性上這些爺爺級的車都和今天的跑車不可同日而語。仔細想來，那時候跑車的流線型設計真是充滿了後現代的浪漫感。即使是今天的家用車，也很少有當年那種大開大合的流線型的。有時候我甚至覺得現在汽車那些強行圓角的車殼設計還不如方頭方腦的老桑塔納好看，更別提和老爺車比美了。
真空管朋克的設計者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復古懷舊的好機會，竭盡所能地展示着他們的機械美學。《輻射4》藝術設計手冊的《載具設定》一章就向人們顯示了設計師對那時候汽車設計感的良好把握。
頹廢而具備流線型浪漫感的警車
大眼睛一般圓圓的車燈、典雅的流線型構造、鍍鉻的閃光車輪、大排量的進風口，一切都讓我們似乎回到了那個浪漫在恐怖中漂浮的年代。這種奇特的體驗恐怕是來自於當年的汽車工業受到了藝術界浪漫主義的影響，試圖用華麗的外觀塑造某種以美觀爲主要特點的機械。
那爲什麼真空管朋克的審美不是按照60年代的時代特徵展開的呢？這可能是因爲真到了冷戰時期，人們對汽車的要求就變得更爲實用，此時國際主義和現代主義這種多少讓人覺得有點醜的設計風格就接管了人們的審美空間。日本斯巴魯公司的第一輛產品甚至打出了這樣的旗號：“廉價又醜陋，非他莫屬。”
而這種醜車引領的，則是另一股藝術潮流，叫做柴油朋克，只可惜這已經不在今天的討論範圍裡了。
“廉價又醜陋，非他莫屬”，你讓這車情何以堪
總結：
對於大多數年輕一代的玩家來說，真空管朋克或者原子朋克只是一個模糊的記憶。來自父輩乃至祖輩年輕時代的榮光和恐懼，或許正在成爲一種新的復古時尚融入這一代人的生活。那些生鏽的鋼鐵不知爲什麼經過畫師們的生花妙筆爲人們營造出了一種頹廢的浪漫，而這種新舊雜合的朋克風味也許會成爲下一個時代的新經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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